讀懂珠三角融合幾個文化關鍵詞

 

作為國家經濟發展的重要戰略,珠三角融合之呼聲在本港勢如破竹乃意料中事。有趣只是這條經濟主軸以外,兼有另一條文化融合支流。珠三角融合的文化討論也有一陣漣漪,包括筆者在內,鄧小樺、梁文道、呂大樂、馬國明、李照興兼本期周思中都力氣程度不等地交流過觀點。在擴闊了中國視野、深化了廣東意識之後,有幾個討論中出沒過的重要概念仍是值得分析下去的。

1

所謂狹窄的地域意識

 

在此一討論語境中,地域意識往往都被成是狹窄的地域意識。狹窄,指的當然是指以香港為本位的認同,而非能夠將眼界擴闊至珠三角地區的那一種地域意識,後者稱作開放—在潛台詞意識。實在的,問題不在於回到中國的香港文化召喚的發掘自身的廣東特質,也不在於人們應該參與到中國維權運動等切事、腳踏實地的改革運動中去,而是在於此一說法:香港作為一種地方意識是狹隘的。其實,地方、區域和國家甚至全球都可以是公民聯合體的集體活動場域,只是它們分屬不同尺度層次罷了,很難説這一種地域意識比較狹隘而那一種區域視野則更為開放。一夥人在不同尺度之間做出取捨投入──花多少精神時間到這些領域範圍,既是個人,也是政治信念的產物。

2

彷彿中立的融合

 

融合這個詞真神奇,表現得十分中立的,彷彿不同社會文化實體的結合並無分歧、衝突,如果那不是無法化解的矛盾的話。正如在政府的高鐵宣傳中,鄭汝樺信誓旦旦客源會源源不絕的輸進香港,然而對於另一半事實則沒有任何調查統計上的交代,即是説:難道港資不會沿同一鐵路相反輸出北移嗎?先不論唐司長溜了嘴要在深圳前海建立一個新中環(用來擊潰香港的中環乎?),而是近年中國的都市經濟龍頭都轉向產業升級,在世界工廠老路外,搞服務業、創新科技和金融業。特別在金融海嘯後外需疲弱,經濟轉型的話頭愈見熱熾。在這麼明顯的背景下,香港人仍是只聽見事實的一半。我想起之前的一些「融合」,極端有八十年代工業北移,也有現下的香港電影。今天,港產片被融合成合拍片的現下,:港產片所剩無幾,特區政府也沒有相應的文化政策支援和鼓勵同是所剩無幾的港產導演。

3

去政治化的大廣東生活圈

 

從趨勢來說,大廣東是跟香港人的生活交纏得愈見緊密的地帶。從來源處,人們指出,唐樓、廣東話甚至省港澳等居住、語言和地域的意識都與廣東萬縷千絲。進一步,既然我們就是廣東的一部分,那末以廣東的地平線來規劃生活,可以是擴闊視野、重構香港身份的重要內涵。然而,恰恰是這一步,尺度之間的某種無法消減的距離便給輕輕帶過,能被如此規劃的生活範疇及其諸多意味,也尚未説清。譬如説,假設你是一個旅客或商人,在走資的這三十年,當然可輕易以廣東的地平線來安排旅程或設廠經商。但如果你是作為一個中國公民,又如何參與大廣東的政治生活呢?我們可以如何介入這個地方的政治議程?讓我以一個港式政治參與的思維來想像一番。若我不滿意某個市政府的施政,可以phone-in電台節目? 抑或搞示威遊行?尚有司法覆核、找立法會和到社區擺街站?我的問題是,所謂廣東生活圈的形成和想像,尤其在公民生活方面,存在相應的集體生活的條件和安排嗎?這還未涉及不同集體之間是否具備相近的語言、社會價值觀、歷史記憶和體制安排,而凡此種種俱是形成並使公民聯合體行動起來的前提條件。

4

虛無之未來

 

從官員到學者,都以遙遠未來支持自己重構香港定位的主張。在《明報》發表的文章最後一段中,運輸及房屋局副局長丘誠武如此説明高鐵之重要性:「全國的高鐵,從歷史的高度看,可比擬昔日中國大運河,連接大江南北,人貨交通匯流。它的功能壽命遠超2047年。當我們的隔離鄰居用上寬頻、光纖,我們仍在用撥號、銅線上網嗎」。好一派新天新地式的華麗修辭!無獨有偶,社會學者(編按:呂大樂)也召喚港人不要再將目光放在「過去」的1997,説我們在思考融合的課題時應考慮2047年的香港面貌,即一個以十倍於香港的人口和規模的珠三角舞台,並截然有別於今天的烏有之鄉。更不用說,我們被告知了原來高鐵需用50年時間才收回成本。問題恰恰是這種遙遠。彷彿我們不能透過眼前的情境做為基礎分辨和思考,而只能訴諸一種天翻地覆、在觀念和基建方面都革了當下之命的未來,而這正是其虛無之處:徹底脫離今天的一種變化,是失去了自我的變化。

 

結論:

冇人留守

 

同一位學者認為香港素來中門大開,故不存在「文化人出走問題」。說來奇怪,一位連1997都嫌太向後望的學者,忽然吹起歷史的調。然而,與其說,香港人從來進進出出,所以不存在出走問題,倒不如説殖民歷史下這地孕育出來的多是沒腳的雀,倒不如説我們向來少有留守需要。

 

 【口硬心軟︳陳景輝】
陳景輝,獨立媒體民間記者。縈繞腦海的是記憶、身份和我城的種種意象,纏身港毒見諸筆尖。細密緩和,樂中有苦。

分享至:

Leave a Reply

Your email address will not be publish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