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母

文:菲

我是知道的。我媽有外遇。

我從小善妒而殘忍,母親曾騙過我她懷有小孩,我說那快喝燒滾了的水,如此的熱孩子就不可能活下去。母親無比驚訝,她的女兒長著娃娃一樣的臉,自然鬈大眼睛,卻從小懂得佔有。我一直認為,母親是我的母親,我父是偶然見到的男子,父回來的時候他們的房間總傳出呻吟的聲音,而我就裝作發惡夢,瘋狂地敲他們的門,又哭又鬧,擠在他們的中央--不,擠在我母的身旁。

懂事以後我學會了翻看母親手提電話的來往紀錄,母親燒菜、洗澡或僅僅是轉身的時候,我就會從母親的手袋取出她的電話,打開訊息,看我母與舊情人的訊息,盡是情話、彷彿得將多年以來沒說的都說光。我暗自試探母親,她與舊情人的種種,她與我父的種種,探看她眼神的流向與竄動。她淡然告訴我咁好彩撞得返咁食過幾次飯咁囉。舊情人來電時,母親顧左右而言他,打著暗語,想像那是年幼的我無法理解之事,我母不知道,她的身後, 那氤氳的飯香滲著銀白的光,穿透秘密的發展。

後來她還帶上我,約會的時候。去到偏遠的小鎮。母的舊情人熱情待我,我母最討厭遠行,那次我們卻遊了一整座石林,我的母親拍光了下半生的照片,在石林與石林之間。而我的手一直被母的舊情人牽著,離開的時候他問我:你喜歡我還是喜歡爸爸。

我轉頭望向母。無語。我們。她的臉轉過別處,看石林的日夜。

夜的時候因為累我極快睡著,半夢半醒間聽見房間的顫動,我夢見一隻巨大的獸在我的身旁,而房間一直震動,我伸手卻無法觸及母親也無法喊叫,房間一直震動我以為地震就要來了天花就要倒下來了,天花碎成一片一片如雪如母親買回來的海棠粉。睜眼。我的床只有我一個人。還有我的汗印。

我再也沒有見我母的舊情人,我幾乎忘了他的名字和長相,大概和其他的男子無異,而我母偶然會提起他說哎呀阿邊個唔知點點點而我在她的身邊寫字塗鴉,紙上盡是那人的名字和刪線,一直寫一直刪。「媽為什麼你還不去找他?」然後我揚起裙子展現自己的腿與腰肢。哎呀我做女個時都有咁幼既腰女呀女個日好多人追我。是嗎。哦。
我開始穿迷你裙高跟鞋刻意挽我父的手上街像洛麗──即使甚少交談,也跟不同的人上床也責怪別人的出軌,我母再也沒找那個男子而我偶然還是驗查母親床頭安全套消失的數量是否在父回來的日數相若。飯桌之上我母如往地談工作上與其他女子的爭鬧而我和我父,仍舊沉默,我偶而抬就向父投去曖昧的眼神。

直到後來,我也斷斷續續的有了不同的外遇,我才終於明白,這又有什麼關係呢?在這紛亂無語的世代,我母的所有加起來只得那三百平方呎的家,守著一個小小的家,和一個女兒──還有一個舊情人,我,又怎樣去怪罪她曾經追愛過的年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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