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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林紀善

旅人認真

世上旅人眾多,天天無數飛機起飛、火車啟行,載著他們出發。按李白所言,連天地都不過是旅館一所,地球之上更無一人不是過客。《衣錦夜行》的作者廖偉棠當然是一個旅人。他懷著把異地當成故鄉的精神四方浪遊,面對人那註定了變動不居的命運。

對他來說,旅遊並不是出於對日常生活的厭倦,甚至不純粹是對異地生活的嚮往。作者決心浪遊,讓過客成為他的身份,選擇浪遊為他一輩子的生活。如廖偉棠般「生活」的人當然不多,極大部分人因為工作讀書所限,都只能是短暫的旅人。儲兩三年錢去一兩個月「浪游」不難,但一路不儲錢,拋開一切地浪游兩年、三年,甚至十年呢?這就令人難以想像了。

旅遊一輩子當然可以是一種奢侈,如果那種旅遊要求住就住五星級酒店、吃要吃最有異國風味的、坐飛機只坐頭等艙。但廖偉棠式的「旅遊」並非追尋物質享受,他擁抱流離生活的態度難以被模仿、誇耀、鼓吹,亦永不可能被拍成真人騷讓人消費。因為那種長時間的流浪生活要求你放棄極多,你將不會在任何一個地方長久安頓,你不會擁有一個久居之所與家人一起,你難以積累任何財富名聲,甚至難以建立任何東西。沒有社會承擔得起大部分人選擇這種浪遊。

遊記尋常——嗎?

雖說作者對旅遊的看法於我們多少有些陌生,但《衣錦夜行》就其形式而論倒是頗為合乎一般人對遊記之預期的。這是本散文集,一篇散文記敘一個他到過的地方,中間雜以大量的詩歌。作者認為「攝影乃是一門幽靈的藝術」,書中一張張黑白照,目及的任何東西都已在快門按下後瞬間消失,那些只留下影像的物,勾連起同樣已不再存在的人,亦即逝者,又或幽靈。

在這本遊記的中心,有一篇祭文。作者於二零零九年六四二十週年時寫下了〈這一年春天的雷暴不會將我們輕輕放過—海子、駱一禾二十年祭〉給海子和駱一禾這兩個他魂牽夢繫的幽靈。

繼承幽靈

海子是作者敬仰的詩人,於1989年3月26日在北京郊外山海關附近臥軌自殺;其詩友駱一禾亦於同年5月13日於天安門絕食其間逝世。兩位詩人去世時都十分年輕,他們的死和八九民運一眾年輕學子的死,對其時十來歲的作者震撼極大,以致作者竟說出他和他的同代人是海子的「遺腹子」,繼承了卻又壓抑著那時代的激情基因:「繼承」無非指當日曾受那種激情所撼動留下烙印,無論想或不想都已成為自己的一部分,而所謂壓抑則無須多言,因為哀傷和憤怒都不被容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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