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拒當樓奴

我是最早一個接觸到物業管理處(EMO)調遷事件的同學。回想起來,已經有個多月了。但直到最近一星期,我還是無法真正理解EMO工友為何這麼抗拒這個調遷。

適應轉變有這麼大的困難嗎?
要重新適應新的人、新的地方,對於已年過五十的工友,大概是頗為困難——我如此想像。但即使我對於他們能鼓起勇氣反抗無理的政策很是敬佩,但我心底總有一個疑問──這值得嗎?工友們的竭力爭取,無異於與直屬上司狠狠鬧翻,合約工更要擔心生計不保。如果是力抗工資被削我還可以理解──儘管我對自己的所謂理解多少有些疑問。不過就是適應一下轉變,有這麼大的壓力嗎?

工友到底在承受著甚麼?
這個多月以來,我沒怎麼梳解過這個疑問。我只是知道工友們非常在意,那就足夠了。而隨著自己慢慢滲進了整件事,與工友的溝通多了以後,我首先發現的,不是這個問題的答案,而是我從來沒有真正理解工友承受的壓力是甚麼。從前我大約知道,職業無分貴賤是漂亮的鬼話,或多或少我也理解清潔工友被人歧視──僅此而已。我並沒有細想,或是不敢細想其中的種種。我也記不清與多少工友談過他們工作上的苦況,大部份也總會提起,那些被人呼喝、命令、埋怨、猜疑的經歷。「怎麼不抹這個?」「你的手套這麼骯髒卻碰了我的衣服,我還怎麼穿?」「你怎麼不早點來清潔?你這樣是阻礙我的工作!」工友偶爾會憤而反擊,但更多的卻是啞忍,默默,然後怯懦。提到這些慘況,工友清哥總會說:「難道拿掃把的就不是人?」而我也會回以一兩句粗話,盡說那些人實在太過份。心中卻是隱隱慌張,因為我知道清哥所言,一定程度反映著真實。

中大就是一個層級社會
我們常說中大師生,彷彿那就是中大的全部,而忘了維持中大運作的,還有很多其他人。而在這群人之中,也有層級之分。像圖書館管理員,是負責知識的,就看似高貴一點。普通的文職沒有那麼高貴,而越低職級的就越下等。而靠著雙手勞動,幹著最骯髒的工作的,就是在這個層層的架構之中最底的那一層,而偏偏他們又必須與那些上層又上層的打交道。EMO的工友往往就是要將自己的身段放到最低,去承受我們難以想像的所有。其實工友下班後,也是一個普通市民,一位父親一位母親,一位鄰居。為甚麼一回到工作岡位,他們就要被迫忍受那些卑微?

相熟,是為了拉近身份的落差
工友經常強調,與教授職員相熟了,就可以知道他們的種種習性,以遷就他們的要求,例如知道他們何時回來,哪些地方需要清潔,哪些地方能否進入。於是,工友們就可以順暢地工作,不然就要小心翼翼,不知道會否犯錯。但是,為甚麼要這麼在意能否完全配合「客戶」的要求?再今時今日也用不著這樣的服務態度吧?那就是因為身份的不同。如果和你平起平坐的,又何用這般介懷?

而亦唯有與「客戶」們熟稔起來,那些身份落差帶來的種種壓迫才會稍有消減──還記得瓊姐剛代替順姐來清潔范克廉樓(學生報所在的樓宇)的時候,大家也沒有怎麼說話,她一進來報社的時候,氣氛總是有點不同。也不記得是過了多久以後,我們才瓊姐前瓊姐後的打招呼,瓊姐也會親切地回應。

調遷,就意味著將這長時間建立的,讓工友得以喘息的,通通摧毀。

樹猶如此,人何以堪?
除了強調調遷的問題,最多為工友提起的,就是EMO高層在作出這個決定時,完全沒有徵詢他們的意見,連裝裝樣子的假諮詢也沒有。為甚麼?還不又是因為身份落差?這些幹苦勞清潔的,又有甚麼資格要被理解?

一些老資歷的工友說,他也記不起EMO基層工友有否出現過這麼大規模的反抗。或許我們應該這樣想:到底基層工友的辛酸與憤怒,積壓了多少年?而至兩年半前的大合併,種種的所謂加強行政效率措施,莫不令工友再增負擔。這次高層強推調遷的態度與做法,就是將那些壓迫推到極致,讓工友無處可逃。我實在無法理解,為甚麼高層可以幹到這個地步?到底是拿掃把的不是人,還是穿著西裝坐辦公室的才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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