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問:寧采臣(寧)、東郭先生(東)
整理:東郭先生
受訪者: Jack(中大農業發展組成員,工商管理系,已畢業)
Sandy(中大農業發展組成員,中文系,一年級)

香港的農業漸漸式微,而綠色團體在香港亦漸漸冒起。那麼,「綠色」、「環保」包括「農業」的嗎?兩者如何結合?對這個問題有關注的「中大農業發展組」在中大崛起,裡面不乏畢了業但又會持續留在中大這個地盤內發力發功的人,例如BBA出身的Jack在訪談中便現身說法,分享他過去這數年與農業相關的工作經驗及對整個行業的觀察。今年是一年級生的Sandy則反映著社會新一代對農業的看法。

東:「中大農業發展組」的定位是怎樣的?與「綠色天地」有什麼關係嗎?

Jack:「中大農業發展組」是在2012年年頭才開始招莊齊腳,我們跟「綠色天地」沒有關係,但我們的創會成員裡面,有部份是「綠色天地」的老鬼。雖說「綠色天地」也會做環保及綠色價值的推廣,但我們發覺中大裡面始終沒有以農業作為主題的組織,所以我們比較集中關注農業作為產業的面向。

本地農業的價值

東:據我所知,香港農業曾經蓬勃一時,當年不少菜種行都有供應種子給新界的農夫(這些菜種行至今仍然存在)。今天香港農業式微,還有地去做耕作嗎?香港農業現況是怎樣?

Jack:首先,香港絕非不夠農地,「山多平地少」的說法要修正一下。香港目前真正用來進行耕作地有四百多公頃,而荒廢了的農地有四千多公頃。為何會這樣?因為其餘土地都被地產商收購了,然後囤積起來。

如是者,農地的供應便會大大減少,令地價變貴,運輸及人手成本都比不上大陸的便宜,各種問題都令到本地農夫的成本上漲。現在就算做「有機耕作」,又會擔心無客路。這是整個產業面對的困境,我們跟農夫傾計時他們都說現在是容易蝕錢。這會延伸兩個問題:一,農夫們會開始衝量,究竟應賣走塊農地給發展商,還是死守繼續耕作?二,農夫漸漸變老,沒有新人入行。

寧:那應該由得它滅亡才對啊,所以奇怪的是,為何農業的問題仍會值得你們關注?

東:雖然我不是組織的成員,但我想衝出來試答。農業的前提是需要一塊土地,而發展商地產商都需要土地去起樓。不過,兩種生產模式對土地的影響是都不一樣。就著後者來說,當土地被大規模地鋪上一層石屎、築起一棟樓後,那塊地從此就不會再種得出青菜、果樹。地產發展模式為了讓該片空間適合城市的生活,它需要完全地改變/取消土地的性質。由於這種改變是不可逆轉的,所以不加思索地全面支持地產發展模式就顯得「不夠持續發展」了。亦因為這種不可逆轉性,雖然你們組織的立場不是一開口就直接去反地產商,但在土地資源的爭逐過程中,的確潛在著某種內在的衝突。

Jack:另一位發展組成員阿龍都曾說過,我們組織以農業這個方向著手,其實就是希望將抱有休閒耕種這種浪漫情懷的學生,轉化成真正反思香港城鄉發展方向。

農業之所以值得關注,另一個角度是食物的質素及安全問題。可耕地愈來愈少、土地質素漸差、香港人口又漸多,但人們對食物的要求依然高,至少也要食得安全吧。但誰會來保障食物安全及基因改造的問題?在現今高度分工的生產模式下,農夫都只是搵餐食啫,由生產到銷售被人層層剝削,哪有空考慮食物安全及品質?生產者不再concern食物生產過程的質量,而消費者不再看到食物生產過程的操作。人與自然的關係就是這樣異化了。所以我們成立這個組織的目的就是想在土地完全被消滅之前做些東西,無論形式是教育也好、體驗也好、行動也好,希望可以挽救這個局面。

除了食物安全,社會發展要持續的話,還要顧及生態價值。就一般行業來說,工廠的營運往往只重視經濟價值而忽略生態價值,會externalize環境保護的成本,集體地造成環境污染的問題。而農業則不然,它較能保留到生態價值,生產過程所製造的廢物,如雜草、動物的肥料,農夫都會花些工夫,想辦法將之用於自己的田裡,形成一個循環系統。原先所謂的「廢物」反過來可以提升產量,生態價值結合經濟價值,這一點是農業比較易做到的。

Sandy:我認為人與大自然是分割不開的,關係密切。當你投身了耕作後,原先的想法就會改變,例如落雨或八號風時,城市人都只會想著「yeah!有得放假」,但有接觸農務的人,或許會想起「風球會不會影響菜的健康或收成?」

絕處逢生求變

寧:現在香港農產品的供應都是依賴內地入口,香港的農業其實可以發展怎樣的優勢?

Jack:這一點便要回到經濟價值上的考慮。如果香港跟內地一樣種相同的菜,自然會輸。但香港有自己的氣候特色、土壤質地,可以多一點嘗試,例如種沙律菜、有藥效的中草藥。

東:嗯!新界天光墟的公公婆婆們都會賣在山邊自己種的白花蛇舌草、半枝蓮、菊花、狗肝菜!

Jack:還可以想想怎樣發展與農業相關的服務,例如農業旅遊、農場餐廳。台灣都有搞起「農家飯」,而且做得很成功。香港吃得起的人也多、願意花些錢去體驗農村生活住一晚的家庭也不少,為何我們就不試試?香港絕對有自己的優勢,自種蔬菜永遠比內地新鮮得多,本地的配種及相關技術不比內地差,可以出產完全無激素無荷爾蒙的肉質。農場的操作可以親眼讓公眾所見、參與,農產品食起來信心也會較大。

但我也不是說要由本地農場供應全香港的菜。在我的預想裡面,如果本地農場可以佔到市場供應的兩至三成,保留到菜田、養得起班本地農夫,也就滿足了,至少可以讓人們知道,香港的郊區不只有郊野公園,其實也有菜田的。

除此之外,香港的「有機農友會」也發起過粟米節、蘿蔔糕節。操作就像期貨那樣,用意是去解決需求及供應不配合的問題。例如我現在去種生菜,供應給市場,但可能會遇上兩個問題:一,那一季的人特別不喜歡食生菜,二,就算人們會想食都好,個個農夫都種生菜的話,就會做低個價。而如果有了有機農友會搞的這類節日,接受公眾在冬天前預訂蘿蔔(臨農曆新年會很多人整蘿蔔糕),農夫對自己的行業便更有信心。

消費綠色

東:有沒有想過「綠色價值」可以成為了一種口號式的消費、一種生活品味的追求?一方面社會上有一股綠色的風氣,令多人了incentive去關注及做環境保護,大眾會更buy綠色生活,另一方面綠色也會變成一種產品。我承認要改變這一點是有難處的,但我覺得要持續提醒公眾「綠色」所質疑的是整個社會發展模式的問題,它所背負的其實是很沈重的包袱/精神。

Jack:我也見過有些消費綠色價值的「偽環保」例子,例如我們可以想想,廚餘機有沒有幫助減少廚餘?部機製造出來的肥料去了哪裡?沖去了大海就算?我屋苑裡面的確有人是這樣做!你可以想想,部機24小時開著,會用電、用水,也會有碳排放,用家又將肥料倒去大海,其實哪有環保過?

賣的人是為了賺人20-30萬,還是真心為了自然生態?
買的人是自我感覺良好,「你看,我也很綠色的」,還是真心為了自然生態?

我也認同環保、綠色的風氣如果搞得成功,也要提醒大家在選擇產品時要慬慎。我們小組將來在中大發展也要想想,當間間大學都裝廚餘機時,我們又是否一定要裝呢?總之做每個決定時都要想多點背後的意思。

回到中大校園

寧:你們會在中大搞什麼活動?

Jack:我們將會研究中大Canteen的菜是從哪個農場種出來、種植過程中落了什麼農藥、農夫實際上收到多少錢。從一條菜開始,引申出眾多現今農業的問題。我們以大學做基地,則希望做多點知識傳遞及產業研究

東:這個構思非常好。一來,Frxklin的菜成日都是鴨屎綠色!看得我很不順眼。二來,會關注及追索整條生產線問題的團體都是少有的。說不定就是因為層層的搾壓才會令到菜的品質這麼差!再講!還會有什麼活動?

Jack:我們打算在中大銷售有機菜,幫助本地小型農場建立客路。

還有,儘管我們學校的位置已經比較近位於新界的農場,但我們都明白有些同學會想參與農務但又未必有空特地去農場耕田,所以我們打算將UC湯宿後面的草地都用來進行有機耕作。那裡有十四塊地,而我自己本人有兩塊,將會拿出來讓同學在校園裡體驗耕作。

我們同時會到UC Can收集廚餘,例如咖啡渣、茶渣、蛋殼,放置一段時間後變成肥料用在UC的耕地上。而且我們也會舉辦耕種班,邀請香港永續農業協會(Hong Kong Permaculture)的朋友來開班教學。

其實原先那十四塊地是希望師生共同參與的,但反應並不熱烈。現在大部分都是由宿舍工友打理,他們以前在鄉下種過田,他們種的菜生得很靚,好犀利。

寧:校方現在的反應如何?

Jack:在我們組織的立場當然會想向校方申請多些地來做耕田,不單是UC,其他書院也可以搞,甚至天台也可以。但始終校方關注的是持續性,擔心批了地出來後,活動搞搞下就摺了,所以目前都是搞起這兩塊田先,做好個氣氛再 bargain 多些。

訪問後記

筆者較少在農村的社群倫理及香港整體發展規劃的層面去講本地農業的位置,始終受訪者「中大農業發展組」成員並不是由政治抗爭的議題入手,而是從經濟產業的角度去思考。但筆者認為這種角度也同樣重要,因為這是向公眾示範著,假使政治上的抗爭是成功的話、假如香港的農地可以保留到在農夫手上的話,香港的農業之後會怎樣走下去、他們會做什麼、後生一代如何看待本地的農業發展。再者,如果本地農業是有潛力搞得起的話,今天新界農地抗爭的意義就不只是守住塊地,而是守住香港農業的位置。如是者,該小組對農業的關注便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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