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吉秋爽

我不懂高科技,對校園的節能新教學大樓、新能源發電等總沒有概念;我不會玩創意,不明白各種環保創意計劃書有多巧妙。只是,每天行走於中大,看見遍佈中大的爆滿的垃圾箱(當然未分類)甚至垃圾站、從早忙到晚的清潔組工友們、各個餐廳的剩食……我怎麼都無法把中大與環保聯繫起來;在我的日常經驗里,中大是一個擁有極大吞吐量的龐然怪物——耗費與垃圾生產。

 中大垃圾/「垃圾」大作戰之Green Campus「綠山城」

 從斷枝枯葉殘花開始,我才明白中大校園的美景沒有那麼美。

誰知道中大有多少棵樹多少株植物?我沒數過,也知道實在多的數不清,這鬱鬱蔥蔥或許是中大的驕傲吧。有誰知道這么多樹多麼多植物意味著什麽?意味著「綠山城」(Green Campus)?意味著環保金獎?還是意味著「天人合一」?

可實際上它們無時無刻不在生產著「垃圾」。

在每日的中大,各色修剪下的或者自然死亡的枯枝都被成捆扎起,數以千萬計的葉子殘花被裝入黑色垃圾袋,被分類為「園林廢物」運送到堆填區,這類「廢物」為全港堆填區每日新增堆填總量貢獻了3.6%的力量,即97公噸[i]

「爲什麽不堆在植物根部?任其自然腐爛回歸土壤,還可增加養分。」有一次我問一位正在工作的姐姐,她擺擺頭說:「會被人投訴說招惹蚊蟲。」

「選校園少人去的地方吧,誰會在意?」

姐姐連說:「沒用的沒用的,照樣可能被投訴,老闆也不會允許。」

每次上早堂出宿舍,總能見到姐姐掃落葉,也只有上早堂的時候能見到,她是從早八點在個地方開始她的工作。掃帚與地面摩擦的沙沙聲或是吹葉機的嗚嗚聲,在大半天內,飄蕩過校園的大部份平地。有段時間我聽不到吹葉機的嗚嗚聲,問起來,才知道學校剛禁止使用吹葉機。

「爲什麽?」我不解。這樣,每天姐姐得花更長時間更多功夫與落葉作戰。

「環保咯!」姐姐一臉無奈。

當時我以為那東西太耗電;後來才知道原來是柴油帶動的,且並不很耗油,估計是有空氣污染和噪音的影響吧。

「沒辦法停用啊!想想每天都得清除一遍路上的落葉,每個人負責那麼大一塊地方,整個校園就是那十零個人,不用吹葉機怎麼辦?」工友們這樣覺得,也繼續用著吹葉機,從早到晚。

其實問題在於:樹葉怎麼變成了每天都需要清掃的垃圾啦?我笑這每天都得清除一遍落葉的指令太荒唐:「樹葉落在路上又怎麼樣?礙著什麽人什麽了?」

沒想到得到的回答是「哎呀,遇到雨天樹葉粘在路上會令人滑倒的」。

驚愕。

我當然不懷疑有這種意外的可能。我記得校園某處長著一棵龍眼樹,在每年果實成熟的時候,好多龍眼掉在地上被來來往往的人踩得一塌糊塗,弄得地上很滑,不知校園有沒有趁龍眼未成熟提前從樹上採摘下來的指令呢?也爲了防止龍眼跌落砸傷(嚇襯)行人?

爲了方便快捷或者易於管理,所有與此時此地不恰合的東西都被定義為垃圾:被修剪下的或自然落下的樹葉、施工後遺下的泥土、過時令花已凋謝的盆栽……因為處理垃圾是那麼簡單——集中運往堆填區即可。因為它們與此時此地不恰合,便被視為危險的或者叫人厭惡的東西,比如樹葉易令人跌襯,於是我們急於將它們驅逐出視野。判定它們是否恰合,卻是以此時此地為標準,是以「我」所在的此時此地為標準。「我」所在的此時此地即今日中大是不可接受蚊蟲的,是不可接受粘在路上的落葉的,是不可接受飛舞的木棉的棉絮的,是不可接受中大斜坡上遊走的流浪貓的,是不可接受在垃圾箱覓食的野猴子的,是不可接受樹生點歪枝斜杈的,是不可接受欄杆上石凳上半點的塵土的……全部要清除!要管理!中大看似身處自然,實際上是反自然的,不斷發出警示:別與自然發生關係。一旦自然闖入「我」身處之處,全都被歸為垃圾!

「綠山城」,不如換成假樹假花的好,沒有擾人的落葉,也省得工友們從早累到晚。

中大垃圾/「垃圾」大作戰之看不見的慾望校園

新亞垃圾站,是個好地方。

一個早晨,附近宿舍工友們圍在那,細數件件垃圾:書櫃、文件抽屜、夾滿相片的相冊、文件夾、完整紙箱、軟皮靠椅……大家驚歎,挑選著合用的物品又感搬運不便。很明顯,這些垃圾來自附近某個辦公室。類似的東西在垃圾站經常出現,或偶然有一兩個路人拿走些合用又輕便的物品,大部份都於當日由專車當成垃圾運走了。

新亞垃圾站隔著路對住的是新亞餐廳的廚房,廚房外往往堆著十幾個空的發泡膠箱,這些箱是用做運送蔬菜的,每日二十多個,運到將蔬菜拿出箱便當成垃圾運去了堆填區;第二天又是二十多個箱。發泡膠箱不可回收,除餐具以外的發泡膠占了每日全港堆填區新增垃圾量約2.9%,即54公噸[ii]。發泡膠箱旁是一個大垃圾桶,我曾看見裏面一個黑垃圾袋裝著滿滿的未食過的白米飯。

我猜大部份人都沒有親眼見過大量的垃圾堆積在眼前。那些數字,什麽多少萬噸,什麽多大面積的堆填區,我們都沒有概念。垃圾集中點總是設在後門或角落等不起眼的地方,垃圾總是裝進黑的或不透明的白的塑料袋,因此我們並沒有很多切實感受到垃圾的機會。只有每天清潔的工友們最清楚校園垃圾的數量、氣味和質感。「你看,這塑料瓶就只裝了下飲品,喝完就被扔掉了,飯盒也是。這樣人類遲早要滅亡,一個中大就足夠叫這地球滅亡了啦!」工友不斷念叨,聽到這話我先是覺得誇張,繼而理解這種成日面對大量垃圾的無力感甚至絕望;而我們的經驗被刻意與垃圾隔開,一頭扎入慾望的追逐之中。

進入中大第三個年頭,眼見中大不斷膨脹、擴張,求大求新求全。三三四之後,因應人數大量增加,餐廳要擴張,最近新亞餐廳裝修廢料幾乎將垃圾站擠爆;擴張不了的,如李卓敏小食店,增加外賣服務,即棄餐具暴增,充斥校園各處垃圾箱,剩食混雜其他垃圾,增加了處理的難度;眾多翻新項目,舊物丟棄;更不論各項建築工程產生的建築廢料。

垃圾/「垃圾」大作戰

在中大,垃圾回收工作是由外判公司負責,那些分佈在校園各處的三色分類垃圾箱便是由他們集中運走處理,但是被分類的垃圾所占比重極有限。很多工友們都有心盡力回收垃圾,但一來他們沒有權利和義務去回收垃圾,二來自行分類回收往往讓工作量大增,無法承受。而根本就跟垃圾扯不上關係的落葉幾乎無人顧及,據說中大曾經有過小型堆肥計劃,現在已無處尋跡。除此之外,中大關注農業並實踐農業的學生組織——中大農業發展組[iii]暫時只在其新建立的UC小農社區循環使用了極少量的「垃圾」和落葉,在小農社區,幾乎不存在垃圾這個概念,至今,小農社區從新亞垃圾站回收了一張椅子、一把小凳、一些木架、小塊地氈(用作鋪小路),另兩個小凳是校園砍剩下的木樁做的,大量塑料樽用作裝液肥和做標記;而收集來的落葉和餐廳廚餘正在來自新亞餐廳的發泡箱裏混雜著慢慢醞釀著溫暖的有機肥。

一個文件夾外面貼著訂購辦公室新設施的申請指引
幾隻印著再造紙記號的紙箱躺在那,讓我想起那個叫「綠色辦公室」的計劃。


[i] 根據《香港固體廢物監察報告——二O一一年的統計數字》(環境保護署)計算得出。

[ii] 同上。

[iii] 於2013年初正式成立。

參考 facebook專頁http://www.facebook.com/CUAgro?ref=ts&fref=ts (中大農業發展組)

Facebook群組http://www.facebook.com/groups/170274823027823/?ref=ts&fref=ts (中大農業發展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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