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雷丁

八九年四月十五日,中共前總書記胡耀邦因心臟病發逝世,拉開了八九民運的序幕。從當天早上開始,民間出現大大小小自發的悼念活動。在四月十七日,北京的大學踏出了第一步,遊行至天安門廣場悼念他們敬重的前總書記,同時提出他們的七點訴求,矛頭直指當下的社會問題。從這天開始,廣場成為了他們的聚集地,大大小小的遊行陸續出現,兩日後已有超過十萬人聚集。

新華門事件

學生另一個請願的地點,是領導人辦公的地方:中南海。在四月十八日晚上,有約1千名學生聚集於新華門外,希望遞交關於七點要求的請願信給領導人,卻引發警民衝突。儘管市民凌晨散去,但於二十日凌晨再次在新華門外請願,希望與領導人平等對話。可是,於凌晨兩點左右,武警衝入人群,使用警棍、皮帶和皮鞋驅趕並毆打學生及至傳媒,導致他們受傷。這場八九民運中第一次的有流血的衝突,被稱為「新華門事件」。[1]

當受傷的學生回到各自的大學後,即激動地向同學描述剛發生的衝突,經過加油添醋,其他同學情緒都變得非常激動。同日,聯合各校進行抗議的「團結學生會籌委會」成立,並於翌日宣布包括北京、清華等十數間大學同時罷課,要求政府就「新華門事件」作出交代,並答應他們的七點訴求。在翌日舉行的胡耀邦追悼會,儘管不讓市民進入,但仍然有二十萬人集會看直播悼念胡耀邦。

到二十二號,集會的學生希望藉胡耀邦追悼會向領導人遞交請願書,他們選出三名學生代表要求總理李鵬接請願書。三名代表跪在人民大會堂前的石階兩個小時,希望李鵬出來接過請願書,卻因他早已離開而沒法遞交;而民眾的詮釋為政府無情不理學生,大大地煽動了他們的情緒;部分民眾哭喊「代表們下來吧」。結果代表只把請願信交給工作人員,然後回到群眾當中;翌日,學生發起無限期罷課。在這個階段,政府的態度還是溫和的。

「必須旗幟鮮明地反對動亂」

但於四月二十六日,中央黨報《人民日報》發表題為「必須旗幟鮮明地反對動亂」的社論,文中用詞強硬,定性學生的示威為「一小撮人發起的反黨反社會主義的反革命動亂」。社論一出,隨即激起學生極大反感,認為社論抹黑他們的愛國民主運動。他們對把他們和平的請願活動,描繪成一場動亂極為牴觸。學生們群情洶湧,決定在二十七日來一場大遊行,抗議政府的「四‧二六」社論,並重申他們的要求。可是,同時間他們也十分擔心從黨報發放出來的強硬信息,怕最終會是武力鎮壓、血腥收場。可是,同學們仍然於二十六日晚一個接一個的寫下遺書,跟大家握手道別,準備明天遊行。

在二十七日早上八時開始,學生在各大院校出發遊行。遊行中學生們高喊反貪腐、反官倒的口號,並高喊「共產黨萬歲」,表達他們並非反黨反社會主義的動亂,只是一場愛國民主運動。整場遊行長達十四小時,而政府在當中表現極為克制,並沒發生同學一開始擔心般的武力鎮壓;參與的學生間於五至十萬,佔當時大學生接近九成;圍觀的市民更有百萬之數,是自七六年「四五天安門事件」之後的最大型群眾遊行。最重要的是,這天學生衝破了政府對於遊行集會的限制,走上了街頭表達不滿。這次的遊行也為學生打了支強心針,讓他們士氣大振,繼續抗爭。

態度轉變

政府的態度於二十九日來了個180度轉變,立刻安排了以國務院發言人袁木為首的政府官員,與學生進行對話。但由於學生領袖不滿會面不承認「北高聯」的地位,沒有現場直播以及被阻止在會議上宣讀他們的七點要求,吾爾開希等憤然離開,並於五月一日正式否認該次對話為正式對話。儘管如此,對話的開展加上代表改革派的總書記趙紫陽結束北韓訪問回國,令氣氛緩和了不少。

直到五月二日,北高聯於召開中外記者會之後,向黨中央等遞交請願信,內容要求與中央平等對話,並應有同樣的發言時間及現場直播,否則將會於五月四日發動大規模遊行抗議。官方於五月三日態度卻又轉強硬,舉行中外記者會,指斥學生近乎威脅。官方認為學生想要跟政府平起平坐,並承認「非法」的北高聯,難以接受。於是於五月四日,學生再次遊行,但人數只有約數萬。遊行後學生宣布復課,並選出「對話代表團」,要求與官方繼續對話,氣氛轉趨緩和。及後,新聞工作者亦因不滿新聞自由被箝制,多次遊行抗議,學生則沒有大型行動。

可是,這只是暴風雨前夕的短暫平靜。

五月二十日凌晨,李鵬發表講話,正式定性學生的運動為動亂,並於上午十時宣布正式發出戒嚴令,嚴禁遊行集會、記者採訪等等。同時,解放軍開始在北京市郊出現,準備入城清場。市民聽到消息之後,開始聯群結隊走上街頭自發阻止軍隊入城。趙紫陽在黨內鬥爭失勢下馬,再也沒有出現。從此以後,政府的強硬態度也沒再改變。

戒嚴令頒布後,每天廣場都在爭拗是撤是留,而每一次都是留的人佔上風;北京與外地的學生的分歧也開始逐漸浮面,學生組織內部亦因看法不同,爭權奪利的事情也慢慢激化。在一片混亂與分歧中,六月三日軍隊進城了…

[1]:這次事件真相依然眾說紛紜。例如於趙鼎新的《國家‧社會關係與八九學運》一書中,便提出學生對於四月二十日新華門外的衝突有誇張的成分。例如流血事件應該是同學被警察抓上巴士後,打破玻璃逃生而受傷的;但當天出現暴力事件則是無庸置疑的,《經濟日報》、《中國青年報》記者被打、學生脫臼、政法大學歷史系學生王志勇被毆打等(《天安門之邊:八九民運史》)都是例子。

————————————————————————————————————————————

歷史的其他部分

外地

八九期間,北京以外也有著很多抗爭和支援。長春、上海、天津、杭州、南京、西安、長沙以及合肥等城市都有著大小的抗議活動及支援遊行;上海學生上街支持《世》報、抗議屠殺;西安、長沙甚至發生騷亂;香港學聯也發起絕食支持。另外,來自各地的資金也大大支援了民運。香港單單一場「民主歌聲獻中華」已經籌了一千萬;學聯也籌到一千萬。同時,香港學生亦在廣場上負責派發物資,大大鼓舞了士氣。
————————————————
知識份子

知識份子在學潮開始時只是扮演著軍師的角色,提出有關運動策略的意見,並未真正「落水」;並且作為學生和政府斡旋的「中間人」。到學生開始絕食之後,知識份子才走到台前,發表了《五一六聲明》和參加五月十七日的大遊行。到六月初,劉曉波、周舵、高新和侯德健四人發起絕食支援學生,人稱「四君子」。
————————————————
謠言

運動期間,出於對政府和一些媒體的不信任,人們往往會用非正式途徑去獲取資訊,廣場上因而流傳不少謠言。這些謠言多數透過口耳相傳,另外亦有大字報和廣場的廣播站。當時較流行的的謠言有:「三十八軍副軍長自殺」、「超過兩萬平民被屠殺」、「李鵬被射傷」、「鄧小平流亡海外」等。這些謠言對運動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鼓動人們的鬥爭情緒,使局勢更加不穩,對運動最終悲劇收場有一定影響。
————————————————
七點要求

一、重新評價胡耀邦的作為。

二、重新評價反資產階級自由化運動,並為蒙受冤情的公民平反。

三、國家領導人及其家屬年薪和一切形式收入的訊息應向人民公開。

四、保障新聞自由,允許民間辦報。

五、增加教育經費並提高知識分子的待遇。

六,取消北京市政府所制定限制示威遊行的「十條」規定。

七,檢討政府重大政策性失誤,並通過民主形式對部份領導實行改選。
————————————————
媒體

運動初期,《世界經濟導報》因報導胡耀邦追悼會被強行停刊後,各地記者、學生等紛紛聲援,乘機爭取新聞自由。隨著運動的發展,中共對媒體的監控反覆,時鬆時緊。當時大陸媒體視事件為新聞解放的契機,當政府控制放鬆時,不少媒體均敢於報導事件、支持學生,而從報導內容可看到傳媒對運動評價正面,在學生絕食的時候,記者甚至乎對學生種種浪費的行為視而不見,傾向選擇報導學運美好的一面。然而,六四事件發生後,中央重新奪回國內媒體的操控權。
————————————————
廣場衛生╳浪費

隨著廣場上聚集著越來越多的人,每天都製造大量垃圾;而當時學生群體互相爭權,廣場的管理十分混亂,衛生變差,當時紅眼症等傳染病頗為流行。另一方面,廣場上的浪費情況令人側目。在中期時由於物資源源不絕,而學生有著派系鬥爭,都不想物資落入其他人手中。甚至有學生打開十三包生理鹽水,喝了幾口就全部丟掉。
————————————————
學生權鬥

在戒嚴前後,撤留問題令學生分歧增大;外地學生遠道而來,希望留守;北京學生卻慢慢想撤。同時,廣場資金的不透明,亦令很多同學不滿。權鬥主要體現在廣場指揮部的爭奪上,因為當時的消息/策略發佈都要經過那裡,誰掌握了誰就有了指揮權。各個團體派遣學生到火車站,把新來的學生招進自己的糾察隊壯大實力。當時一天會有兩至三次「政變」,而在六月一日時任廣場總指揮的柴玲、封從德甚至一度被綁架。
————————————————
財務狀況

由於戒嚴令頒布後,學生失去了國有企業和政府機構的資金支持,而學生腐敗的醜聞亦令北京市民捐款減少,加上外地捐款大多都由高自聯等學生自治組織接收,在各學生領袖的互相不信任下,總指揮部得到的資金一直短缺,例如在五月二十七日,總指揮部只剩下五千元的資金,在周邊商店亦欠下大筆款項。
————————————————
敢死隊

市民對學生的運動展現了熱烈的支持,從學潮爆發之初便向學生捐錢捐物資;工人也發表聲明、遊行和號召罷工聲援學運。北京實施戒嚴令後,軍隊開始進入北京,市民和工人便組織「敢死隊」, 聯同學生設置路障、堵塞鐵路、甚至躺臥在軍車下等等, 冒著性命危險阻止軍隊前往天安門廣場。
————————————————
軍人╳ 市民

在戒嚴令頒布後,軍隊嘗試入城清場,但被市民截停。在對峙期間,市民不斷向軍人遞上食物飲品,甚至有軍人是市民養起之說。軍隊前進不得,惟有就地坐下,唱歌激勵士氣。市民也不甘示弱,坐下唱歌回敬。雙方互唱《國際歌》、《義勇軍進行曲》及革命歌曲,鬥大聲,蔚為奇觀。

分享至:

Leave a Reply

Your email address will not be publish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