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愛恩思考

這半年來最受注目的社會議題,必定是由學者戴耀廷提出的「佔領中環」運動。對於爭取民主,香港人已經爭取了三十多年,社會上早已形成一定共識。可是歷來的民主運動都給人中產和精英的感覺,忽略低下階層的參與,佔領中環亦如是。如此聲勢浩大的運動,除了繼續爭取既有的目標,應該要對民主的理念開發更多思考,加強民主與民生的扣連,增加全民參與。

爭取民主,真的沒有爭議的餘地嗎 ? 爭取到真普選就能夠解決香港這些年來的「深層次矛盾」嗎 ? 佔中提倡的「商議式民主」是不是理想的民主圖像 ? 對於上面這些疑問,我們的答案是:不。本文姑且不談「佔領」,主力圍繞「民主」而談。
經濟制度需扭轉 不應純粹爭普選

我們掛在口邊的「民主」到底是怎樣的呢 ? 佔中可以說準確地勾勒了大眾的想法:民主就是人民可以透過公平、開放的選舉制度實踐權利,也就是所謂符合國際標準的「真普選」。只有真普選才可以選出真正代表人民利益的領袖,如此才可以保證民生。這個想法聽上去沒有錯誤,不過當我們回頭看現實世界,不難發現真普選未必能帶我們到民生的「應許之地」。
就以美國作例子吧,美國是普羅大眾眼中最符合理想中民主選舉的典範。但是美國的貧富懸殊也很嚴重,弱勢分享不到經濟成果。雖然是世界第一大經濟體,還是餵不飽所有人;因為房地產的炒賣,衍生出有數百萬無家可歸者,卻有近二千萬間空置房屋的現象。

2008 年的金融海嘯,源於對金融市場過度放任,以致投機豪賭和次貸壓垮經濟。但由於金融系統過度膨脹,「大得不能倒 (too big to fall)」,美國國會通過用公帑為小部分金融資本家負起代價。諷刺的是,正正是普選出來的政府制定這些偏袒、縱容金融資本家的政策。更令人氣憤的是,這些金融機構的管理層在拿取公帑救濟、度過危機之後,竟然還支取巨額花紅 ! 活生生的例子告訴我們,真普選也許是「我們嘗試過最不壞的制度」,但普選之下還是可以充滿民生問題、充滿不公義。

民生問題的根源在於影響社會大環境的經濟制度。我們的經濟制度叫資本主義,在資本主義下,不管是民主還是獨裁社會,有錢人的權力總是大得多,就像美國那些金融財閥。不管是城市發展、勞動福利、居住問題等等各方面,都處於利益向有錢人和控制社會資源的人傾斜的局面。這些人由於控制資源,政府有時需要與之妥協,甚至互相勾結,犧牲無權勢者的利益。

譬如增建公屋雖有民意支持,仍會受到地產商和大經紀行的壓力。又例如所謂集體談判權,即是普通工人有權跟老闆商議薪金、福利、工作時數、假期等等合約內容。香港本來曾經有過這項相當合理的權利,不過後來被取消了,而且在資本家、大老闆的巨大影響力下,政府遲遲不願恢復。另一方面,不要忘記參加選舉是要耗費巨額資源的,筆者此等窮白書生,根本無力參選。所以選出來的,要麼本身就是有財有勢,要麼就要找後台支持他,他到頭來就要為自己的利益集團服務。所以普選絕不等同有益民生,經濟愈不平等,就會對民主選舉下的政府產生愈大「扭曲」。

讀者可能會有印象,戴耀廷的「佔領中環」其實是「二次創作」,原版的佔領中環是兩年前一班人響應美國「佔領華爾街」而進行的全球性運動。當時的運動是金融海嘯之後,世界各地衝著經濟不平等、金融霸權、資本主義等等社會制度而發起的抗議運動。「佔領中環」本來的意義,是要扭轉大商家「佔領」經濟的局面,所以才選擇中環這個金融核心區為目標。2013 版佔領中環的發起人借用了昔日的名稱,卻沒有察覺昔日與今天的綱領其實息息相關。爭取民主、選個「啱心水」的領袖的目的,是為了帶來美好的生活,民生才是目的。可惜這在主流輿論裡不見蹤影,我們確實需要反思歷來的民主運動的綱領,不應該忽略導致弱勢活在水深火熱的經濟制度。

議會民主的不足


在討論過佔中的綱領後,現在談談佔中的形式。多數香港人都不會反對,民主需要用協商消除分歧,但似乎從未想過,協商是可以真正地、每個人「坐低慢慢傾」,就像佔中的「商討日」那般,無需透過議員代我們說話、「隔空交戰」。其實議員「不代表我」、沒有兌現承諾的情況天天上演,最近的例子便是民建聯議員在區議會表明反對擴建堆填區,轉頭卻在立法會投票贊成。其中一個原因是,選舉不過是在眾多候選人當中選擇理念跟自己最相近的人,從來不保證每個人的意見被充分體現。就像自助餐,有豬牛羊雞鴨鵝,我想食火雞,就只能選最接近的雞,但我終究不是想食雞啊 ! 另外一個原因是,正如前文所述,選舉難免受不同利益集團左右,議員要為各自的「大老闆」服務,就必定會犧牲某些無權無勢的人的利益。
商討日又如何?

議員是我們選出來為自己代言的,到頭來我們的命運卻被他們控制,不是很矛盾嗎 ? 要實踐自己的權利,為自己發聲,最可靠的還是自己。所謂「人民當家作主」,不是投一張票就做到的。佔領中環採納「參與式民主」的精神,舉行商討日讓市民直接對話。不過參加第商討日的多數都是政黨和民間團體,一般市民大眾的獨立參與十分薄弱,說到底一般市民實在難有動機去參加這種純粹政治性的活動。如此我們實在難以稱之為一個非常民主的形式。

更為理想的是,我們應該在日常生活裡培養髮表意見、自主的習慣,每時每刻都在實踐民主,無需透過商討日這一種特殊形式。我們不知不覺間已太過習慣有議員和政黨為我們代言,但其實我們完全可以為自己發聲。譬如說社區重建,我們可以直接提出自己心目中的社區藍圖,譬如灣仔囍帖街重建時,有市民和民間關注團體便提出方案,最終被部分地採納。如果覺得重建是很大的事情,或者有點遙遠,那不妨想想自己的日常生活。譬如說,如果覺得大學的餐廳很難吃,其實直接向學校反映,甚至參與遴選;又例如加入大廈的業主立案法團,商議保安和維修事宜,也是民主的體現。意識到自己有充分能力掌握自己的生活,由社會大事到日常生活均有「話事權」,才是所謂「參與式民主」精神的體現。

當然,這種「時時刻刻皆民主」似乎過於理想。其實大部分人未能實踐參與式民主是由於工作忙碌、為口奔馳,以致沒有心力之故。試想想一個基層打工仔父親,他可能一天工作十二小時,回家後連陪伴兒子都做不到,他會有心力考慮其他事情嗎?這就關乎普通人多數都有很重的經濟負擔,欠缺經濟條件。欠缺經濟和物質基礎,一般人實踐民主的能力和動力便會大打折扣。
佔領中環只是起點
上文粗略地討論過改變經濟制度與爭取民主的關係,以及實踐日常民主的重要性。那麼我們應該如何看佔中整個運動呢?它在政制改革可以扮演多大的角色呢?回顧過往的政改運動,訴求只集中在雙普選,關注如何完善議會制度。普選的確是改善民生的一個重要的武器,但要謀求幸福生活,使民生受益,普選和議會民主決不是終點。如果以為這是終點,忽略經濟制度的影響,忽略自主參與的重要性,「民主」將會令我們失望。如今爭取普選已三十年,佔領中環在普選這一點當然不能再失敗,但它同時也要拉開經濟不平等的帷幕,點出香港有嚴重的經濟制度問題,推動議會外的民主參與,這才算是一個進步的政改運動。近年民間開展了愈來愈多針對經濟不平等的討論,反地產霸權便是一例,民間對「政治經濟」改革的意識雖然不是很強,但開始出現、成長。政改不是一場的戰役,而是一場大規模的仗。爭普選只是起點;風暴正集結在中環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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