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我是一條仆街

文:林君穎

與她三年多的感情,一向穩穩安安,起伏不大。她早厭倦新鮮刺激的愛情遊戲,只想與我偕老。我並不如她般確定,至少覺得話不投機的問題必先解決。可幸的是她對我呵護備至,以致我有時忘卻關係裡的種種缺陷。我們一直相安無事,直至遇上他。

與他在工作場合認識,初時沒搭兩句,後來在一次活動中剛好坐在一起,便開始聊天。自那次起,每逢碰面我們都聚在一塊,漸漸熟稔起來。大抵是給他傻傻的笑臉吸引,我偶爾會想起他。不過這沒什麼大不了,因為我想起她的時候更多啊,跟她依然親密。

關係真正發生變化,是源於一次酒聚。那夜,我跟他坐在石階,喝著幾罐啤酒,他說曾喜歡我。雖然這所謂的「喜歡」很隨便,很淺薄,但已足夠令我打開塵封的心門,情意一下子全然溢出。我開始時常想念他,不期然打開與他的whatsapp對話,躊躇應寫什麼。想吐心底話卻又怕嚇壞他,但還是戰戰兢兢地打了一句「Miss u」,然後說服自己這是朋友間的掛念。他回覆一句「Me too」就教我心潮翻騰,也更鼓勵我主動找他。那時候差不多每星期都與他把酒言歡,一聊便是整個夜晚,說的話大概比一星期下來對她說的還要多。雖然仍會與她見面,但平日已甚少掛念。睡前的晚安變得不必要,whatsapp回覆亦愈顯敷衍,無聊時七零八落的絮語也轉為對他說。

儲藏了一格格相處的畫面,腦裡縈繞的都是他的影子,繞得我不能專心讀書及工作。我感到非常困擾,一方面我控制不了思念的侵襲,另一方面我不敢相信自己竟喜歡上她以外的人。悶氣積壓,十分痛苦。我很想跟別人訴說一切一切,可是,我不能,不能。我痛恨那些出軌的人,但何以我竟成了那些仆街?我不想說一套做一套,不想背棄與她的承諾。我不能再任由情感駕馭理性,我開始壓抑心動,催眠自己不喜歡他,提醒自己不要找他。

但很快便告失敗。

因為工作的緣故,我無可避免地與他碰面、相處。儘管我嘗試抑壓,但稍一靜止下來,我想起的都是他的臉、他羞澀的神情。與此同時,我與她的感情愈來愈淡,聯絡減少,甜蜜的感覺漸失,甚至當我攬著她,腦裡也突然浮起他那件灰色短袖汗衣,和那夜在YIA平台摟抱他的感覺。

我感到疲憊、無力。不論與他,還是她,關係都不清不楚。我不明白喜歡一個人何以是錯,卻又不敢面對我的背叛,與她越發疏遠,甚至刻意迴避,奠定了分手的結局。

腦海不停迴盪她以前說過的話:出軌的人,會有報應。

我被詛咒了,我知道。

數月後我的感情瓜葛更為混亂,叫我傷心失意,動輒便眼淚直流。我知道,這是她當時的感受,這是我的報應。


濫情濫交與我和他他他

文:毛

跟伴侶以外造愛,是出軌;有第三四五六者,是出軌;跟人曖昧,是出軌。我們總有眾多理由去指控另一半。

但我不知道究竟什麼是出軌。

當中學音樂老師的他,在大學上班的他,還有不同的他,是我曾經同時有著的親密關係。有時候他不會變成我的他,有時候他們會成為那個他--至少他們是這樣覺得的。他們各自在我生活中的角色偶有重疊,但總有各自獨當一面的特點。

高大敦厚的他,總是會在下班後夜晚陪著我遊走中大,刺激地在隱蔽處赤裸相擁;他知道我有其他的伴侶,但他比較在乎我擁有著他的身體。

在當研究生的他,我假日時會陪著他去四處拍不同影子的照片,那迷人的角度、對比,使我著迷。他總是聆聽著我對作品的意見,認真的眼神會令我感受到他對那些話語的重視。

要同時處理與不同人的關係,並沒有想像中困難。很多時候是在關係的開頭跟他討論我倆各自的生活細節,去互相調節我們的感情關係。說清楚以後,在生活的某些部分相互交集的同時,也各自有私人的空間。

直到某次。夜裡,他突然打來,半哭半罵的說承受不了要分手。聲音中能聽出他早已爛醉,要不我可能一直不知道,他並不是真正的接受我跟別人的關係,只不過不想我離去而忍耐著。或者是因為我跟他的感情也不算太深,我竟然沒有什麼情傷的感覺,自責也很少,畢竟早在當初我就說清楚了啊。

但總是會偶爾的回響起這件事。某些時候即使懷裡擁抱著的這個他對我看似多麼信任,難保有天他也會說同樣的話吧。這段記憶開始纏繞著自己。接下來的就是一段段關係的結束,有些是偶然,但絕大部分都是對自己失去信任而成吧。

到了近來遇到了他。

積極、快樂,是個平凡卻吸引的男生。沒有其他的戀愛經驗。待在他身邊,總是會感到舒暢,有不少聊天的時候,總想把他抱擁在懷。

喜愛的情感湧現的同時,熟悉的不安感也漸漸浮現。我想跟他發展一段長久的關係,但我該如何去保證,關係長久下去,感情變淡的時候我再不會跟其他人做愛、談情呢?應該說,我有這樣的必要去保證嗎?

作為負責任的伴侶,我似乎應該花時間去跟他聊起我們之間的關係;但看著這個沒什麼經歷的男生,我卻步於此,不敢談起這些話題。在他眼中,會跟伴侶以外做愛的自己、會跟多於一人相戀、共處的自己,可能是多麼的醜陋,只怕他會像那個他離我而去;即使我覺得兩個人以外的關係並不一定有錯,罪惡感卻總會存在。

接下來的生活會是怎樣,並沒有想清楚的同時,最後卻只能夠說句「隨遇而安吧」去放過自己。於是我和他繼續若無其事的相處。我也不敢踏出那一步,去展開一段新的關係。


Love and Peace

文:猶大女王

一通情傷的求救電話,我擱下堆積如山的事務,空出一個晚上來煮菜煲湯,還有做愛。

「對波好似細左咁既?」T捏我的乳房掂量著。最討厭的,是他總不認為要keep住某種氣氛,想到什麼便要說,令人懷疑他究竟有沒有投入。「唔鍾意咪唔好掂囉。」「真係細左喎。」面對他的窮追不捨,我唯有認真回答,「唔……可能因為瘦左掛。話時話你好似大左咁既?」他聞言眉飛色舞地坐起:「我有無同你講過個故仔?話說有次我搭巴士呢,個車長同我講,喂阿哥,你件行李太大啦,上唔到車喎,我就好無奈咁話,件行李跟左我廿年,我……」我捂住他的嘴,「屌你嘈少陣得唔得。」俯下身用口整個吞下他還未勃起的陽具,上下套弄,邊啜著龜頭邊以舌尖撩動周邊敏感的圈,直到他眯上眼一臉迷醉才放開手。

這是叫他收聲的唯一法門。

「喂,你覺唔覺呢,就咁樣攬住好舒服。仲舒服過扑野。」把我壓在身下,他竟暫停進攻,頭埋在我的長髮裡,沉默起來。想起半年前同樣的場景,原本只打算「食慣住家菜,想出街食下」,那個賞心悅目的文研系男生K竟跟我說,抱著聊天還更舒服,情況大約和志明對春嬌說「有D野唔一定要一晚做完既」相若,我驚異於這廝與其他男人的不同,彷彿看到了一些新的可能,便興沖沖的拋低男友論文考試,把所有都賭在K身上。至於後來,不提也罷。然而,那句情話挑動的暗湧,教我至今仍不後悔下此重注。

T粗魯的呼吸在我左耳嘈吵,但濕潤而溫熱。我們的遊戲很少中途停下來,他這次大概受了不輕的傷。真是一個要人忍不住寵愛的小屁孩,天才,狂莽,輕率,脆弱。儘管他向來完事便要拂袖而去,每次我還是沒有拒絕。我嘆了口氣,撫他的頭,言語無法傳達安慰,猶其是如此懂得說話的我們。

但是我和T終究壁壘分明。這樣鬼混下來幾近三年了,對對方沒有遐想這一點是越發清晰。我不知道T說的舒服是基於什麼,僅是一具溫暖的肉體便可供給?可惜的是,我無法回應他難得的投入。與男友做了半年愛,我才理解到他對赤裸相擁的渴求。皮膚盡力完全地緊貼,熱切地張開自己想要進入對方,索要對方的一切一切,那快感比高潮更要飄飄然。沒有相當的信任與熟悉,兩具身體難以交融,所謂高潮也不過是皮膚以外的騷癢。當然,新鮮的肉體和人情,會額外加分,偶然有的會像K那讓人自覺重生,不可錯過。但也是別的東西。

遊戲的玩味在沉寂的空氣中漸散,我的身體感到不自在。如果不是遊戲,我便沒有理由要和T赤裸相對。除了性愛快感的互相索取,我們的身體從來就沒有、也似乎無法有再多的交流,而卸下遊戲人生的玩世不恭,皮膚底層的羞澀與寂寞,在粗心的他面前沒有安放的位置。

「咁係咪唔洗扑啊?」我正聲說道。撫頭的手指轉而靈活地滑過他的耳背,耳窩,後頸,鎖骨,像輸入一堆複雜的密碼,重新啟動T的情慾,遊戲又恢復過來。

洗過澡,我躺在沙發上給男友打電話,「好想你呢,我剛做好論文,你要我過來嗎?」


對於出軌,不一定要道德義憤

文:林君穎

「友情」、「愛情」都是慣常用來界定關係的類目,可是人與人之間各有不同經歷和相處模式,實在難以二字總結。有些關係介乎兩者之間,超越朋友,卻非情人。對於那些人,我們或存有幻想,甚至把幻想的親密碰觸介入生活。關係產生微妙變化,或好,或壞。然而,一旦這些變化出現在有伴之人,就成了出軌的指控,受千夫所指。不論家庭、教育或媒體都單一地把出軌者呈現為道德淪落的人,卻從來沒理解他們的心理掙扎與感受。

有見及此,一些台灣學者撰寫文章以減輕外遇污名,何春蕤就是其一。

何春蕤是中央大學性/別研究室的召集人,主張性解放,尤致力於女性解放,並曾在反性騷擾大遊行中,高呼「我要性高潮,不要性騷擾」,行徑進取。對於出軌,何春蕤提到當一方發現對方出軌,往往都呼天搶天,就算已經情淡如水,也不能接受對方找尋新對象,是基於霸佔的心態。他直斥若愛情建立在對其他異性的厭惡上,實在既狹隘又低賤,因為沒有誰是屬於誰的,而且感情本就難以掌控,因此應該尊重不同人的自主選擇。

何春蕤解釋人之所以有這種霸佔心態,是源於對婚姻和愛情的僵化期望。大眾以婚姻框架作為價值判斷的基礎,只有一夫一妻才被視為正當的完整單位,第三者和越軌者都是破壞關係的原兇,需要受到譴責。故此,社會往往會同情被出軌者,而視外遇者和第三者為罪人,道德義憤又大聲討伐。

憤怒聲音一面倒,大眾都傾向公式化地責難所有外遇,惟何春蕤認為不應一概而論。沒有人必然是錯,沒有兩個案例一模一樣,大眾應拋棄那種黑白分明、妖魔聖人二分的理解方式,還需認識當中的外遇者、他們個別的處境和關係,重新理解不同人的自主考量,以拆解主流道德論述中看似一成不變的因果報應邏輯。

法律影響普羅市民對社會的基本理解,因此何春蕤便提及若促成法例修訂,如台灣的通姦罪,或能淡化社會對外遇的怨恨。回歸香港,雖然沒有通姦罪,但外遇仍影響離婚後贍養費的申請與分配。然而要注意的是,法律並非靈丹,這只不過是其中一項策略。

每當有出軌新聞,必然有道德衛士出來捍衛一夫一妻忠誠的婚姻。當外遇被過分關注、責罵,我們又有否想過,其實只是社會過分抬舉愛情,卻又把它侷限於現行婚姻的想像而已。

 

參考資料/延伸閱讀:

何春蕤。《通姦無罪》。講詞。台北婦女新知義工訓練,台灣,1997年3月7日http://sex.ncu.edu.tw/members/Ho/Jlist_02.htm

何春蕤。《好色女人》。台灣:元尊文化,19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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