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梁皓然

賴明珠(Elva)的說話是經過沉澱才說出來的,有份謹慎的重量在裡。與這重量相反的是她瘦骨嶙峋的外表,連前輩馮美華(May_Fung)都要在面書上公開說她太瘦,需要增磅才有力氣繼續做藝術。對Elva來說,力氣固然重要,但藝術品的高低,更與個人的氣質有關,而她亦時刻提醒自己要提昇,要修練內涵。

這些接近靈性的說法完全不像出於一位剛剛本科畢業的學生(2013年畢業於藝術系),倒像飽歷滄Gloomy Sunday桑的老人。幸好,她年輕的外表遮掩其蒼老,滄老只體現在她的藝術作品。

追尋自我與藝術療癒

Elva出生於廣東省,小學二年級才來港。跟許多新來港學生一樣,她首當其衝要處理的是個人的身份問題。不過對於Elva來說,這身份未必與政治的有太大關係。她關心的是家庭脈絡所加諸在自己身上的痕跡,以及一種藝術家獨特的自我身份。

在其畢業作品《家庭照》,她用家裡的舊相簿為物料,用鉛筆畫上綿綿不斷的雨點:「這裡的雨不是滂沱大雨,就正如家庭於我們的影響,不是一下轟烈的,而是一直纏繞的情緒,難以消散。」Elva說。

這份情緒直接影響Elva的創作,特別是要處理父親的離世。「原來他對我的影響很大,但在他尚在的時候,我毫不察覺。」,所以Elva在其散文《十九歲》裡,反觀自己寫:「成長,是用小石子,一下一下,刮花內心的過程。」生活日常的一點一滴正漸漸改變自己,豐子愷也一早寫了。不過,Elva面對這些日常的方式是通過藝術。Elva再寫「折疊了的悲傷,始終打不開來治療。」,但其實她正用視覺藝術的方式醫治自己。

所謂「視覺藝術的方式」,Elva說:「這是有關抽乾自己,向自己心內掘的過程。你要有回應當下的敏感,嘗試認識生命的深度。這是個人內涵的提昇。」Elva的藝術觀裡,技藝只佔很少份量:「作品呈現所面對的技術問題,要靠經驗才能累積。例如我以往在數碼照片上畫畫,才發現有解像度的限制。所以,我現在用菲林相機。」這些是要通過實際運作後才進步得到的,「在你完全掌握技術之後,反而失去了一些隨機的可能性,這樣做藝術就沒趣了。」

而且,個人的氣質就非單單技術可搭救:「其實我的作品沒有表達甚麼特別的訊息,藝術家本身才是內容。」因此,她把藝術家的氣質視為最重要:「每個人都有氣質,雖然看似中肯,但其實都有高低之分。你願意掘深一層,自然散發另一種不同的氣質,作品也會獨特一點。甘願停住腳步的,作品也會有人喜歡,只是,你氣質有限囉。」

「藝術家的提煉在於你的個人觀點。有些人胡亂挪用符號就說是自己的作品,我不認同的。你要有個人的立場,和一定的深度,再用個人獨特的形式表達出來才可以。」門檻看似很高,有點嚇人。但Elva在乎的,始終是自己對自己的敏感和清晰。「我認同艾未未。沒有人會說他虛偽或是搏出位,因為他本來的身份就是如此政治,自然所做的,也具人文關懷,也能感動人,體現到何謂『藝術家的獨特』。」

在Elva眼中,藝術家都有種命中注定的意味,這份「非這樣不能」的條件令藝術更為提昇。

現代的疏離與夢

The longest distance仔細看Elva的作品,會發現當中的命題離不開疏離感,只是表達不同。發現自己感興趣的主題後,就會想用自己的方式呈現。在中大,影響Elva創作的人包括譚偉平(Lukas),「在他的堂裡用碳筆和鉛筆,還原基本,反而尋獲一份純粹,只剩黑白和光線。」因此在她的油畫《Room》,只剩黑白灰的色階,用純粹的方式呈現人與人之間的疏離感。

疏離感,亦正正是貫穿Elva的作品的命題。

在《Gloomy Sunday》,她用五線譜,人像模型和光描繪都市生活的距離感,模型的擺設時而擠迫,時而疏落,但它們都只是安靜地站著,光的滲透使它們的影子交錯,像平日下班的場面。只是五線譜和光的投射塑造了寧溢的氣氛,與躁動的城市形成對比。就是這反差令我們在陌生了的視點,觀看人的疏離。

在她的另一系列作品, 《The longest distance between two places is time》和《The shortest distance between two places is dream》,探討的是實際的距離和自己與自己的距離。促使她如此思考的是半年在美國的交流經驗。「在匹茲堡的生活改變了自己很多。首先,生活環境已經不同,那邊的雪,起初會叫你興奮,但過了一段時間,你只會掛念香港。這份思念一直縈繞,影響我在那邊的創作。同時,那邊的課程跟這邊的很不同,那邊要讀很多歷史和理論,不單是藝術的,也要學習跟電影,社會等科目,而且教授都十分『chur』,迫使自己要不斷思考。」

《The longest distance between two places is time》用碳筆和鉛筆畫了兩張靜止的白椅,它倆的距離仿彿接近,但其實,我們的視點被玻璃隔開。畫的中間有路的倒影,又有玻璃的折射,我們是在被隔離的位置看這兩張無人坐上的椅子。在觀者與椅子之間的是實際距離,而兩張椅子之間的卻是另一種靜默的距離。這靜默的距離在《The shortest distance between two places is dream》得而延展,Elva用拼貼的方法把不同照片湊合在一起。真象與幻象之間的,因著視覺變得接近,甚至相連。但我們想清以後,卻又發現本無一物,一切只存在夢裡,所以接近。

一切言之尚早

Room

Elva是追求進步的人。未來兩年,她會繼續在中大藝術系讀碩士,探討更多作品的可能性,「我想自己的作品有霸氣點!」她笑說。她希望自己多點氣度,同時更多彈性:「我不抗拒畫廊,但我同時不希望自己過份早熟,被市場過快定型,限制自己的可能性。」不論是有關個人的內涵,作品,路向,前途等等,Elva概括:「一切言之尚早。」
▼由上至下:

《 Gloomy Sunday 》, 《 The longest distance between two places is time 》, 《 Room 》

分享至:

Leave a Reply

Your email address will not be publish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