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承認,在我們學校,異性同房是原罪。鴛鴦蛇不是異性戀情侶的專稱,做莊務、組聚的朋友亦然,只因傳媒大眾、校方總將焦點自動放在「性」的討論,他們總是被抨擊的風眼。於是我們訪問兩位這樣的同學,不是聽他們吐苦水,而是還一個空間給他們敘述各自的需要,回應各種批判。其中一位同學提到,對同層造成的騷擾源於缺乏溝通,而非沒有執行宿規。若再想下去:我們會否期盼一個機會,讓宿生一起訂立共同生活的章則?


訪問一則:你想逼我去邊?

訪問:張雨湄、高仲禮
文:月巴卜口

如果伴侶的陪伴是她必要的慰藉,我們是否應質疑那將她逼至絕路的宿規?

 

一個有情緒問題的女生,因男友常往宿舍陪伴過夜,而被迫退宿。但如果她的情緒問題來自於原生家庭,那她可以往哪裏去?宿規是否要把她迫至絕路?

這是一個不得已的選擇

大學二年級時,T患上了暴食症和抑鬱症,還有一點自殺傾向。一般人有情緒問題的時候,家庭便是最好的避風港。但來自單親家庭的T,與家人的關係不好,特別是她的後母。住宿以外,恐怕沒有更好的選擇。

可是,有情緒困擾的時候,就算住在宿舍避開了家庭問題,她仍然都難以專注學業。她說,因學業困擾引發的厭食症更是難題,「有時候會吃很多東西,然後很容易嘔吐,有時卻不想進食。」她表示,男朋友Q在身邊便會「監住佢食嘢」。而且,「有他在的話,我會睡得好一點。我可以分散注意力,亦較有安全感」。於是Q便常常到她的房間過夜,希望好好照顧女友。唯有在男朋友的陪伴下她才能維持正常生活。她坦言,室友不介意她帶男友回宿舍,只要事前用Whatsapp知會便可。

舍監:宿規係咁,錯咗就係錯咗!

被打蛇前,Q大概前後在T的房間住了一個多月。之前導師已經發現Q的蛛絲馬跡,直至一日,導師故意選在早晨七時多查房,當場捉拿二人,然後交由舍監處理。

與舍監見面時,T陳述自己因為家庭問題需要住宿。同時,她又因為情緒問題才要男朋友的陪伴,所以才把男朋友帶回宿舍。舍監明言了解她的情緒問題,亦說「其實帶男朋友返宿都無問題」。但另一方面因宿規所限,自己不能心軟,一定要她離開宿舍(縱有一星期的緩衝期)。

縱然T多番落淚解釋,舍監的回應是:「宿規係咁,錯咗就係錯咗!」舍監擔心她情緒不穩,只好陪她一起約見輔導處……

這是一個可怕的困局

T被退宿後,被逼繼續住在家中,直至可以申請暑期住宿為止。正如前段所述,T的家庭問題使她難以情緒穩定,這樣的處理對她可謂雪上加霜。同時,男友為了陪伴她,只好常常來回天水圍和中大,一程便是九十分鐘,來回已大約三小時。

回到家後,她被迫繼續與難以相處的家人同住,同時被情緒問題困擾。被問及回家居住的情況,她指出自己「一片空白」,不忍再提及「不好的回憶」,希望把這段經歷自動忘記。

大學生鴛鴦蛇,錯在何處?

因「鴛鴦蛇」而被退宿,T認為是校方對性的觀念過於保守。有不少人會說,大學讓你們住宿,是叫你們讀書而不是做愛。Q提出疑問,同學在宿舍打牌煮飯,是否都有違宿舍的原意。他們二人坦承的確會在宿舍做愛,但不認為這是一個問題。實際上,校方難以阻止同學做愛,只要在指定日間探訪時間內進行便可——性本來就是宿舍生活的一部分。同房亦曾經帶男友回宿舍,試過四人同住一間房亦沒有問題,而且同層也不時有異性出沒。T認為,這只不過是部分人想像大學生日間不停讀書,沒有其他校園生活,才會覺得宿舍內沒有性愛。性愛和食飯一樣,對他們來說,都是自然的事。


訪問二則:別再假裝關心我

訪問:高仲禮
文:不是艾瑪

說是保護,卻是說教。阿卡控訴的是,面對宿舍管理者,同學如何被滅聲。

 

「我哋都係想保護妳啫。」
「我問妳,妳覺唔覺得自己有錯?」
「既然你對宿規咁不滿,你又做過啲咩去改變?」
和你我一樣,阿卡在校方的學生幻象中無言以對。

阿卡,三年級生,她的經歷再平常不過。在音樂節上喝醉,男友擔心其安全,陪同回宿。於走廊被層導師發現,走樓梯離開暫避,半晌後回房,導師從CCTV目睹此景,敲門而入。「錄口供」。個人資料。時間,11點左右, 過了該宿的異性探訪時間。事發經過。一個月後, 與舍監見面。最後整件事不了了之。

說教下的沉默

會面時,在場的是舍監、層導師、阿卡。她解釋,約定的時間是夜晚10點半,男友沒有宿舍,不在中大,所以無法參與會面。怎料這竟然成為她及男友「不尊重舍監」的理據之一。阿卡憶述,一坐下,舍監擺出一副慈母的樣子,問她是否知道會面的原因。她坦言不清楚,事情來龍去脈已向導師表達清楚——這大概是理據之二。

舍監接著問當晚的詳情,導師則在旁苦口婆心地勸導,「我哋都係擔心妳嘅安全啫。你諗下, 一個女仔成身酒味,拖住個男仔,幾危險啊!」又說,「夜媽媽一個男仔喺度,嚇親我層女仔點算呢!」「跟住舍監話,當每個宿生都係親生仔女,有責任保護佢哋。」阿卡表示,當時深感被冒犯。一來,舍監明明是以宿規為教條,忽略她的需要(例如問她為何不讓同層好友代替男友陪同),卻套上關心、保護她的說辭,實質只是軟硬兼施,說明阿卡及男友明知故犯,屢勸不聽。二來,「關心」背後的性別觀念亦令阿卡不敢苟同:「女仔唔會一見到男仔就覺得危險掛?」她認同異性於同性樓層可能造成騷擾,但覺得自己的情況遠未至於此:「男朋友凈係喺我間房陪我,同房唔喺度,大家之前傾過覺得冇問題。」但這些話在舍監和導師的輪流「訓話」下無從表達。

無聲的言說

當舍監問阿卡是否認錯,她故意話中有話,說若同意現行宿規,她的確犯了規。被問到她對宿規的不滿,她解釋男女分層並設立異性探訪時間,其實阻礙了同學的集體活動,亦難為了親近的情侶。舍監感到驚愕,問她是否覺得同學可以在宿舍做愛。 「我話係,佢忽然聞言色變,呆咗喺度,好似我講咗啲顛覆佢世界觀嘅嘢咁。」沉默片刻,舍監突然拍枱,質問阿卡既然對宿規不滿,為什麼沒有做任何事去改變。阿卡至今仍覺得荒謬:舍監明明是在宿舍管理上最有權力的人,竟然要求在宿舍資源分配、規則設定上沒有參與權、投票權、決策權的同學,去改變壓迫自己的規則。「聽落好似,梁振英聽到市民控訴香港地生活艱難,反問大家點解唔去改變福利制度咁。」

哪裏有我們的聲音?

阿卡坦言,被打蛇對她影響不大,不過對於將性別差異無限放大的宿規,及宿舍管理者對男女同層/同房的單一遐想,將自己的性別、道德觀念強加於學生,她仍然不能接受。她承認,沒有預先了解同層宿生對異性出現的看法,的確有機會造成騷擾。「但溝通應該留俾同學自己做。 宜家嘅情況係, 唔理你 (同學)覺得男女混宿有冇問題,根本唔到你話事。」這不禁令人反思我們的大學教育:掛著「獨立思考」之名,卻教同學服從規矩;口口聲聲說「關心學生」,卻完全漠視同學需要。在宿舍管理上,這些矛盾一一暴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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