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次按爆煲,樓市崩潰,全球銀行基金接連倒閉,股市狂瀉,金融系統一片恐慌、混亂,實體經濟大受牽連,裁員結業浪潮席捲全球……

這場龐大的經濟災難,到底從何而來呢?這本應是任何傳媒、政治人物和知識分子,都必須思考的問題。可是在香港,整場危機卻給化約成「迷債風波」,談的只是政府監管不力、銀行(職員)欺騙投資者云云。無用多說,這樣的討論,自然不能觸及問題重心。

只要稍為回望,就會看到在短短十年間,就已經出現過3次大規模的金融危機,包括97金融風暴、00年的科網爆破、以及今次的金融海嘯。照理說,全球的政治領袖及其智囊,大概有一半不是白痴,如果加強監管就可避免災難接連發生,為何不早早為之?

顯然易見,這樣的規管,是「非不為也,實不能也」。為何不能?這就要從一個歷史及整體的角度去談。

身負重任的樓市泡沬

整場危機的導火線,是次按危機的爆發,與樓市泡沫的爆破。所謂次按,指的是銀行借貸紀錄差、又或沒有足夠收入及資產的人士,所獲得的按揭貸款。既然還款能力差,又為何會向他們大量批出貸款呢?原來,自零零年起,為了對付科網爆破帶來的衰退危機,美國聯儲局就不斷降息以刺激經濟,於零二年甚至低至1%,這就令利息負擔大減,借貸(不單止次級按揭)大幅增加。

增加的借貸,主要用於兩個方面。一是樓市的投機炒作,二是用於一般消費開支。有關第二點,請看下面關於美國的數字:

 

 

2000

2005

家庭債務與可支配收入比率

91%

120%

債務實際支付比率

12.6%

13.7%

家庭負債與家庭資產比率

13.3%

16.9%

第一項指標,指出了家庭債務,相對於停滯的收入增長,是大幅增加了。然而,實際的支付率,卻只上升了1%。這看似矛盾的現象,除了是因為低息之外,樓市泡沫造成的樓價上升,令家庭資產亦相應上升了,這從第三項可以看到。

在此,我們看到樓市泡沫的關鍵作用——除了大家熟悉的,對建築、律師行等相關行業的刺激外,更起了支持美國消費力的作用。美國的經濟以消費為主,佔了GDP的七成,其消費市場的衰榮,對全球的經濟(例如中國的工業)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歷史地看,這一場泡沫,更是作為前一次泡沫爆破後,解決經濟危機的手段。換言之,部份論者所謂的對銀行貸款監管不力,根本是無視整個世界經濟的不同部份,是環環相扣、互為影響的——假若一早監管了,世界經濟還會有早一段日子的復甦期?

可是正所謂「出得黎行,遲早都要還」,債務不可能無限擴大,利息也不可能長期處於低水平(一來是泡沫會越滾越大,將來爆發時就更嚴重;而且低息引致的大量負債也會令美元貶值,令消費力蒸發),脫離實際需要的樓價也不可能永遠向上。當聯儲局加息,家庭利息支出大增,壞帳大量出現,就出現了雪崩般的連鎖效應。

泡沫的先決條件——金融膨漲

當然,如果要炒作一個泡沫出來,大量的閒置資金,是不可或缺的。透過銀行的抵押/置業貸款,及購買證券化的抵押資產,金融資本大量投入於這場泡沫之中,於是危機一至,各基金與銀行的資產就急速蒸發,加上不少投資是以逾十倍的槓桿率作出的,令這些機構無力還款,於是橫掃全球的倒閉、國有化浪潮就此出現。

大量的資金投入到金融市場之中,自然不是甚麼新鮮事。要解釋的,是為何這現象會出現。說清楚點,這兒其實有兩個需要說明的現象:1) 大量閒置資金的出現,及2) 這些資金是投進金融市場,而不是其他地方(如工業)。而要回答這個問題,就要簡單回顧一下上世紀80年代以來的經濟政策。

金融化的始作俑者:新自由主義全球化

上世紀八十年代初,美國的列根和英國的載卓爾夫人,分別帶著同一套新的經濟政策上台。這一套總體性的經濟政策,亦即新自由主義的全球化。所謂新自由主義,很簡單來說即是「大市場、小政府」,例如削減福利及勞工保障、打壓工會力量、將公共服務及國有企業私有化等等,其目的是將財富向上再分配。至於全球化,則是指資本的全球擴張(就未開發地區而言)及遊戲規則的更改(對已開發地區而言),目的是尋找更廉價的勞動力與生產原料,及擴大銷售市場,以及可供掠奪(私有化)的原公有資產。兩者的目的,均是增加企業利潤率,以刺激投資,避免經濟停滯。

這一套政策,造成了兩個重要後果。財富的向上再分配,在短期內雖能增加企業的利潤,但長遠來說,則是削弱了民眾的消費力,企業越來越難將貨品賣出(也就是生產過剩的問題),從而影響工業利潤率;而全球化所創造的龐大生產力,自然也令生產過剩的問題越加嚴重。另一方面,(邊際)利潤率雖然是下降了,但利潤的絕對總額,卻因加緊對民眾的剝削,而節節上升;而剝削第三世界國家的廉價勞動力與原料所帶來的龐大利潤,自然也令利潤量越來越高。

於是,我們看到了問題所在:資本家屯積了大量資金,卻因工業利潤率下降,而苦無出路;於是唯有將這筆資金投進金融市場之中,因為那兒正是利潤率較高的場域——而且和工業生產相反,金融市場參與者越多,投資(機)者就越易牟利,因為手中的金融資產越易找到人承價。而因為政治人物和財團的利益關係(看看美國大選時,財團的大筆競選贊助費就可知),亦因為明白要想辦法令資金繼續流動以避免經濟停滯,各國政府亦逐漸將對金融市場的規管破除,讓金融可以於全球各地縱橫馳騁,創造各式各樣金融產品進行炒作。

結論

換言之,正正是這套鼓吹全球都要奉行「大市場、小政府」政策的經濟理論,造成了全球性的民眾普遍貧乏、實體經濟發展的停滯,因而引致金融膨漲,催生了一次又一次的金融投機、泡沫經濟、及爆破後隨之而來的經濟衰退。至於新自由主義對工人的壓榨,令他們需要以借貸去作出消費,更正正是製造出今次泡沫的最重要元兇。

因著危機的出現,各地人士均認識到,以往的這一套經濟政策,會帶來怎樣的後果。這不僅是左翼學者的看法;事實上,即使主流社會,亦不得不同意這一分析。例如前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斯蒂格利茨,於危機不久後就指出,新自由主義的時代已經結束;今屆的得獎者克魯曼,亦是一個新凱恩斯主義者。

走回頭路,只會帶來又一次的災難。世界是時候改變了——而其實也正在改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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