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K

中大學生會解散後,校方以行政代理之名接管學生組織似乎順理成章。然而,若校方此舉單純是為了提供行政支援,又何需學會自行刪去「中大學生會」字眼、歸入中大名下?之所以要求易名,並非因為戀棧名銜,最重要的是因為當中涉及未經民意同意的權力移交。任何體制歸根究底皆是一種資源分配的制度,其中的分別在於其分配權力的方式是根據源於民眾、受民眾監督、按經民主程序產生的章則,抑或是被某個利益集團襲斷,再經由指派的官僚執行。在學會向 OSA 登記一事中,學會作為中大學生組成的民眾單位,無權監督聲稱「服務同學」的 OSA 運作,反倒 OSA 有權要求學會登記或獨立註冊,否則將面臨停運的威脅。要是學會對 OSA 的運作提出的質疑,例如若行政人手不足會否限制登記學會的數量、學會的登記資料如何過渡至新學生會等, OSA 亦沒有責任回應。即使有所回應,它的行事原則亦會因為它只為接收指令的官僚性質而飄忽多變。由此可見,學會向 OSA 登記的後果是學生組織的轉型——從自治架構轉移至行政官僚架構內,即所有行政最終的決定權皆落入 OSA 手中,而學生組織將開始變得部門化、官僚化。更重要的是,官僚必須依附社會體制而存在,並隨體制被國家機器所吸納,因此轉型代表的是學生組織嵌入國家機器的第一步。內地學生組織的體制化程度甚高,任何與體制相悖而行的學生組織近年屢遭打壓,有些選擇妥協、被體制收歸,有些則選擇在體制外遊走,不斷尋覓空間繼續活動。筆者有幸訪問到內地性平社團成員霄雨 (化名),分享彩虹社團目前被當局針對的困境,以及學生組織如何力求存續。筆者冀望能以內地社團的困境作警示,同時以他們反體制化的努力作砥勵,為中大的學生組織指引出路。

官方認證制度下性平社團的困境

今年七月,內地高校性平社團公眾號遭大規模封鎖。在此之前,已有不少校園性平活動被校方以「非註冊社團活動」為由禁止,這種做法與中大要求學生會註冊如出一轍——不註冊的社團下場會被當作非法社團處理。霄雨解釋高校的社團分為正式與非正式,Ta目前身處的社團為非正式,由於無法公開招募成員和舉辦活動,只能透過核心成員的人際網絡連結社區。霄雨指要成為正式社團,就需掛靠像是學院的校內單位,亦需配備指導老師。社團一般由共青團轄下的團委管理,平常而言,團委的對社團的審核不太嚴格,社團只需定時提交活動匯報,做好文書工作就完事了。但當有特別情況出現,比如今次當局開始打擊性平團體,團委就會翻查文件紀錄,以作指控性平社團的材料,例如指控相關社團沒有申報活動、舉辦活動次數不夠等,威脅註銷社團。回到中大,校方要求學會登記時提交學會資料,雖然OSA指會按《私穩條例》處理資料,但OSA亦表明它有審批活動的權力。

除了以社團註冊打壓學生組織外,霄雨亦指出當社團舉辦涉及「危害國家安全」活動時,當局會透過校方施壓。校方為防「影響校譽」,會以「保護學生」為由主動使用各式各樣的施壓方法,包括:私下約見核心成員「談話」,施予心理壓力,使組織自動解散;於組織內部安插「信息人」,向校方通風報信並在成員間製造矛盾;指控組織為境外勢力;使用行政手段干預社團活動等。霄雨認為,雖然像性平組織這樣的倡議團體要面對龐大的政治壓力,但這並不代表社團只能屈從於官方勢力,而是社團要採取更靈活的應對措施,例如有高校彩虹社團提交活動場地申請後,直接繞過校方緩慢的審核過程,在某時段召集參與者到場地進行活動。

倡議社團的元年與寒冷期

霄雨回憶性平活動還未遭審查時,彩虹社團積極利用自由空間作校內外的社會連結,像是在校內舉辦彩虹擁抱、性健康及性別學術講座,以及派發傳單和紀念品推廣性平意識,又會與校外彩虹組織合辦活動,例如在地鐵站作防止性騷擾倡議,亦會透過網上平台如微信、微博發表性別理論學術文章,連結各校人士。

面對自由空間急劇收窄,霄雨並不感到驚訝。Ta 指今年上半年江蘇已有性平社團被校方調查。再者,自 2018年北京大學馬克思學會因聲援深圳佳士工人罷工而遭打壓後,各種倡議社團被納入官方監察對象,性平社團現在才遭波及,Ta認為這些社團成員應一早已經意識到這個風險。而當社團活動元年步入寒冷期後,社團成員要面對的是體制化或地下化的選擇——要麼放棄性平活動以進行合法註冊,要麼將活動範圍移至校外,並控制於社團成員圈子之內。

性平社團的進與退:
還有多少空間可以留守?

對於內地性平社團及其他倡議團體來說,制度與自由是兩者不可兼得。進入制度代表社團能獲得合法性,得以獲取資源及作公開宣傳,但卻要放棄校方眼中「不合法」的倡議活動,這對霄雨來說是組織上存在但社會上死亡。加上社團變得部門化,校方可要求將負責人職位傳給指定學生,但該學生可能只為學分而參與,並沒有對相關議題的興趣和活動經驗。

至於在制度外求存,要面對的第一個問題是架構變得鬆散、碎片化,霄雨表示若社團本來有很強的社區網絡,那麼變成非正式社團後仍能有地下社交活動,但這些社團也需解決承傳問題——當社團難以進行公開招募,活動圈子又比較有限集中,社團在核心成員畢業後就有可能慢慢衰落。另外,非正式社團舉辦的活動大多為思想交流活動,當中思想活躍的人可能會成為核心成員,但他們缺乏參與和負責倡議活動的經驗。不過,霄雨認為在目前的寒冷期中,非正式社團仍可與當地其他倡議組織連結,關心的議題也應該更多元、更廣泛。

結語

儘管團委制度並未於中大實施,性平及部分倡議活動仍可在校園防護罩內進行,但問題從來不在活動空間剩餘幾多,而是在於我們能否掌握活動空間。內地社團高度制度化的經驗告訴我們,向校方註冊並非純粹行政之舉,當中涉及一套由權力支撐的審查制度。內地社團現在難以在校園開闢自己的自治範圍,但是放眼中大,在學生會架空的情況下,學會仍有機會(也是最後一次機會)共同探討另一種學生自治的方式。若如校方所說一般,學會歸入學校管理,然後等待過渡至新一屆學生會,可預見的是,新學生會是經校方而非民意認可,否則就會被要求獨立註冊,而這學生會只會與學生距離更遠,學生在校政議題上話語權更弱、無力感更強。學生組織此時便會與霄雨所說的「組織上存在,社會上死亡」相去無幾。希望眾學會與同學能明白集結力量的重要性與迫切性,並與校方就學會登記一事談判,打下學生自治的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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