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魊

仍未離開

「他在抽屜裡抓出裝嵌電路板的工具,有銅線、焊接器等,埋首工作。完成後,他滿意地摸了摸這件完美的機器,作為給自己的畢業作品。他把時計校了三分鐘後響鬧,然後躺在床上,等候。」

「電死的屍體會是甚麼模樣呢?他不知道。他是一個工程生,只知道電壓的強度足以了結自己的生命。他無法計算全身通電致死的痛苦,也計算不到另一個他看到自己的屍體和滿地的鮮血,會受到多大的打擊。」

「及後,另一個他回來,看見一地鮮血,床上的屍體,沒有尖叫,只是發呆,發呆和發呆。沉寂的氣氛如常,於是感覺到他仍未離開。」

「另一個他無法再面對受傷、流血的身體。覺得他仍未離開。」

患上精神病的另一個他如是說。

(八十年代末、新亞志文111室、一位電子工程系生和他的同房,一位醫科生)

幽靈校巴

今年五月尾,即兩個多月前的一個陽光燦爛的大白子,我背著一個大背包,打算由本部往新亞的宿舍。我在Sir Run Run對面的校巴站等了十多分鐘,還未見到校巴的影子。由於曝晒和負重,等待的時間變得相當漫長,人也焦躁起來。那時只有我一人在那兒呆站,為消磨時間,我踢著身旁的梯級,望著天,狂爆粗。

數分鐘後,一輛校巴駛近,卻在近飯煲(科學館)一點的地方停下。我雖然覺得奇怪,但因為累積了相當份量的焦躁和疲憊,甚麼也不理就往校巴衝過去。

在車上較前的位置安頓下來以後,我才發現,等了近廿分鐘的校巴上只有兩個乘客,心想:「係就係岩岩考完試者,D人都唔駛走得咁快架下話?」我往後看看,那兩乘客,一男一女,面無血色神情呆滯,怪嚇人的。看看司機,生面口,可能是暑假才請回來的part time司機吧。

車子駛過梁球琚,突然向左往逸夫書院駛去。我立時打左個突,心想,唔係掛,司機,你行錯路喎。但過幾秒,又覺得合理,暑假的校巴可能兜完SHAW先上NA呢。一路上都沒看到行人,也沒看到其他校巴,校園就如死城,就因為頭上的陽光橫行霸道,才能肯定自己尚在人間。

校巴停在逸夫,另外兩個乘客緩緩下車。我坐著心急如焚,過一會才上前詢問司機,為何車子不上新亞。司機把頭轉過來,一臉死灰,喃說道:「呢度咪總站囉,你認唔到咩?呢架車,你唔應該上架。你搭——錯——車喇。嘿。嘿。嘿。」

我立時衝下車,望望四周,仍是一片寂靜。我一時不知身在何處,想到又長又斜的Shaw斜、聯合路,雙腿突然發軟,就地昏倒過去了。倒下前,耳邊響起刺骨的笑聲:「嘿——嘿——嘿」

PK之最NA梯

MMW旁通往百萬大道的NA梯,又斜又細級又凹凸不平,夠雨水時更佈滿青苔,PK的危險程度比PK梯高百倍,每次走落去都得打醒十二分精神。但MMW轉堂時間要等lift等十世,部lift仲要四面都係鏡以至周身唔自在,所以我通常都會選擇走險徑。

去年某個冬日的黃昏,天已半黑,我照常行NA梯落本部。當我走過MMW旁的小草地,快要走下梯之時,駭然看見十多級下面有一個中年男人,正向著梯旁的斜坡跪拜,五體投地。

我嚇了一跳,見四周渺無人煙,天又黑,寒風刺骨,實在無膽在那男人身旁走過,於是掉頭,走新亞路了。

之後問身邊的朋友,有沒有聽過NA梯以前曾發生過甚麼意外,大都說沒有。只有一個朋友聽他哥哥說,以前有個住NA的女學生,在NA梯由草地數落第七級PK後,頭撞上欄杆重傷,但她有沒有死去就無甚人知曉了。多走NA梯的人都應該會知道,條梯第七級是凹了下去的,那女生可能是踩到脫落下來的碎石吧。

資料來源呢?不詳。

我倒覺得那個男人比那個不知存在與否的女生要恐怖一萬倍。

陰陽路——常綠徑

七十年代,很多人從大陸偷渡來港,其中一個來港方法,就是偷偷跑上從廣州到香港的直通車,然後在到達香港的時候,跳進車軌旁的叢林。那時有一個二十來歲的女子以此方法偷渡,當火車駛到中大近崇基之時,她跳進看上去茂密的樹林,誰知在跳車的一剎,她頭上長長的辮子捲進火車的車輪,高速轉動的車輪把她的頭髮、頭皮甚至部分面皮也一併扯掉。但這傷不足以使她立即死亡。她掙扎著走到池旁路,用盡全力喊救命,但那個年頭哪在人在深夜在池旁路蹓躂的?她拖著身子走到常綠徑(即將華連堂、明華堂與應林堂連起的小徑),不支倒下,死去了。

以後,不斷有人聲稱在夜晚的常綠徑遇上一個身穿白衣、梳著長長辮子的女子的背影,但都由於聞說過上述的意外,只會扮見唔到,或者扮都來不及扮就拔腿狂奔。誰都不知那女人是人是鬼。直到數年後的一個晚上,一個在今日會被稱「摺人」因而對讀書睡覺吃飯以外事物全無興趣的男生,在應林堂走到近往明華堂的分岔路口上,看到這個他不曾聞說過的女子。他對女子的裝扮感到好奇,於是他放慢腳步,在她身後打量了好一會,就在他經過她身旁的一剎,他聽到女子喃喃的不知說著甚麼,於是他轉過頭直視她的面孔。一看,只見她一張沒了五官的臉,前面也梳了一條長長的辮子,聲音不知從哪裡發出。那男生一下子就嚇昏了,在倒地前,他終於聽到女子「說」的,是救命。

早上,男生醒來,手上抓著一把長髮。

他丟下長髮狂奔回宿,拍醒仍在夢中的同房,將經歷向他訴說,同房就告訴了他,關於辮子姑娘的「故事」。

他聽完反而平靜下來,想到自己無穿無爛,辮子姑娘應該無意害人吧。而且,她死的時候那麼孤獨無助,出來走走見見人也算合情合理吧。

夜鬼

文:大頭組爸

讀中學的時候不能晚睡,否則在缺乏睡眠下掙扎起床是種很大的折磨。上了大學後住進宿舍,開學初期還不敢遲睡,只怕會上不了早堂。其後受不了誘惑,沾染走堂惡習,睡眠時間越來越遲,最終陷入萬劫不復之境,墮入十八層地獄,永不超生,淪為夜鬼。

如字面言,夜鬼通常在夜間活動,越夜越活躍,越夜越美麗。擺脫了日光的青年們,在漆黑的天地找到了另一種生活的可能。我的同房是一個機迷,每天下課回到宿舍後他就一頭鑽進線上遊戲的世界。日間他是一個工程系學生,晚上他就是一隻能變身的魔獸,在奇幻的地域裡翱翔,飛到半夜三四點還不願降落,自由自在得引人羨慕。由於我不懂魔獸語言的係,在晚上我和同房便很少溝通,平時我都自顧自地聽歌上網,互不干擾。這樣子過了半夜一點後我便開始肚餓,隨手抓個杯麵就走往廚房加滾水。這時候的廚房可能有點擠迫,因為其他的夜鬼都是差不多時候進食。等候時沒事可做,最佳的殺時間方法就是吹水。正談得興起的時候,可能會聽到其他宿生呼朋引伴的聲音,問有沒有人要一齊往樓下大堂看英超。對了,其實有些夜鬼也是很喜歡運動的,並不是坊間傳聞中那樣頹廢和不注重健康。有一次我和同層的宿友在半夜跑步往沙角吃糖水,路途雖遙遠,但晚間無論是景色或空氣都比較輕柔,迎面而來的風不構成阻力,反而像女朋友溫柔的手,幫你輕輕地抹去額上的汗水。不過話雖如此,那天回來後,我的雙腳癱瘓了整個星期。身為一個夜鬼,做晚間運動還是應該有節制的。或者可以來一個輕鬆的夜遊中大,安排一個蒙民偉樓八樓觀星吹水團也是不錯的選擇。中大地大宿舍又多,夜間活動是有很多可能性的。

但是夜鬼的生活並不完美的,遲睡的一大問題就是會上不了早堂,有些時候也會因為抵受不了各種各樣的誘惑如宵夜或麻將的邀請而荒廢了學業。這時就會想起塵封已久的規律意識,然而總的來說,夜鬼的生活不是毫無意義。晝夜不分是中學生們難以想像的生活方式,自由地安排作息時間則是難得的學習機會。寬鬆的時間結構是大學生活的一大特色,讓學生可以隨意地橫衝直撞,摸索生活常規的界限,尋找適合自己的生活方式。有時候半夜三四點望向窗外,會發現很多宿生的房間還是亮著的,在貼著窗邊的書桌旁,有人在用電腦,有人在溫習看書,各自各精彩。如果覺得晚間的月色特別美麗,同房的臉特別順眼,空氣特別清新,頭腦特別清醒,很適合玩樂甚至讀書,那為何不能成為夜鬼?

原文載於二零零七年中大學生報《迎新特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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