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lina

有人請我寫文章,介紹錄影力量。我想起一種水果叫熱情果。

熱情果的香甜就像哲學入門書《蘇菲的世界》的續篇《紙牌的秘密》提到的彩虹汽水,集中世上所有水果的味道。切開又黑又皺的外皮,香氣濃得使人掩著鼻子。我都二十歲了,比很多人幸運,知道世上至少有兩個地方可以買到。第一個地方,叫鯉魚門。

鯉魚門有很多寮屋,聽下去就像熱情果的外皮一樣。有些人覺得它們太破太髒、背山面海卻太便宜、太不能賺錢,就決定要清拆它們,也覺得他們有權這樣做。寮屋裏當然有人,更有惡犬。那天惡犬快要跑過來咬我了,我就溜進一間打開門的屋,喘氣不斷。屋裏有個老伯,看見我這麼害怕,就笑我還算醒目,不然就被狗咬死了,還和我談了半小時。他說自己是窮鬼,想住在一個舒服點的地方,但香港地住的地方便宜的少。我說,不是人人都想住在舒服的地方嗎?窮鬼一起住在便宜簡樸的屋子,附近有山有海。人們叫那裏做寮屋區。

錄影力量的義工為了多吃熱情果,順便支持高樓價社會下的另類居所,就到鯉魚門幫助修屋建路。他們學習怎樣混水泥用來築路,就像混麵團給幾千人吃;混泥的水一桶桶從海邊打回來,大石小石一塊塊從海邊抬回來,粗沙一桶桶從海灘鏟回來。大的平的石放在中間,小的放在路邊,還要用水泥填滿石頭之間的縫隙,路才容易走。錄影力量為這個叫「我的家園」的計劃拍了片子。一個又高又瘦的男人坐在大石上勞動,大石磨得牛仔褲穿了兩個大洞。我從未看過這麼美的男性屁股。

錄影力量喜歡拍這類片子,拍完就大家一鼓腦兒把電視和擴音器拖到街上,在旺角西洋菜街行人專用區播給人看。我們也是窮鬼,因此電視很小,音量也很小,路人要走得很近才看到聽到,順便和錄影力量的人談話。這時候,當更的警察就會盡責地問我們是不是好戲量(那個找人戴著公仔頭,幾小時一動不動派傳單的獨立劇團,《陰質教育》為其作品之一)。我們站在百老滙播預告片的大電視和Neway卡拉OK下,警察好心提醒,有人投訴我們發出噪音。

錄影力量也喜歡搞電影節。世間竟有免費的電影節,叫社運電影節,怎能不看看。電影節背後固然盡是辛勞選片、翻譯字幕及支援技術的工作人員,以及免費的放映場所。這些人,傻得以為觀眾看了講述寶石工人在工作環境患上矽肺病,就打算求婚不送鑽戒;看了韓農把餅乾遞到香港人的手上,就會覺得他們原來不是暴徒;看了IBM設計處理納粹集中營難民數據的電腦,就會質疑企業道德。

以上種種,令有些人胡裏胡塗走進太子耀中大廈,不是按二樓的百佳酒店,而是按了八樓,發覺裏面不過是個六百呎的單位,天花的油漆變成雪花不定時地灑下來、一瓶瓶軟垂垂的植物睡在牛奶樽裏、電腦太僈、地方雜亂,然後就問錄影力量的僅有兩個職員,「我……也可以拿起攝錄機……試試拍東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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