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英里件Cake

面對校園的防疫政策,每個人也有打針或是不打的理由,究竟是甚麼經歷會使人從堅拒打針到放棄堅持?Miles在2020年入學,正值疫情,沒有Ocamp也沒有實體課堂,但他活躍於學生活動,有時回到校園處理莊務,直至校方在2021年尾收緊防疫政策,他才暫時消失於校園。

對改變社會不公很有決心的他,意識到防疫政策對學生造成不合理的壓迫,選擇以休學表達不滿。然而,休學的經歷使他有新的覺悟,從堅拒打針作表態到最後因實踐理念放棄這個原則。現在的他接種疫苗重返校園,乍聽之下,鋒迴路轉而耐人尋味。

不為荒謬打針妥協

「拍卡係小學生先做嘅嘢。」這是Miles對出入管制的評價,所指的是大學生都是年滿十八歲的成年人,中大卻像家長般管教小學生,沒有視學生是成熟獨立的人。

 2021年10月11日,中大要求同學和教職員申報疫苗接種記錄,直到11月10日,所有人士需要接種兩劑疫苗方可進入校園,到12月為下學期選科的時候,沒有申報接種記錄的同學,將會被學校取消選讀的課程。

Miles選擇了休學也不願意打針。

 「我覺得當佢有咁嘅限制,將打針同權利捆綁埋一齊嘅時候,我說服唔到自己打針係為咗攞返我本身應得嘅權利。」

對他來說,接種疫苗不應為了重獲原有的權利,健康才應該是考量。他知道校方一直以「並不是學校拒絕讓學生學習,只是要先接種疫苗」的說辭為自己行使強硬手段開脫,將針紙與同學讀書的權利捆綁起來。

作為一位有交學費的學生,讀書本來就是學生應得的權利,但因為沒有接種疫苗而被拒於校園之外,甚至是被取消課堂,是極為荒謬的事,他認為學校的做法野蠻而可恥。

「我覺得接種比率越高嘅時候,某程度係為呢個政策背書……呢個時候好易有無形嘅壓力,同啲唔打針嘅人講:『個個都打曬針,係你唔打針咋嘛。』」

在中大要求兩針接種初期,Miles回憶起當時絕大多數身邊的的人也不是為健康而打針,而是為了有書可讀。許多同學都會留意中大學生的接種比率,也會打聽其他同學接種了多少劑疫苗,他感受到同學們之間的交頭接耳,對沒有接種疫苗的人會是一種無形壓力。隨著接種疫苗人數越來越多,沒有打針的人也漸漸由多數變成少數。加上校方的壓力,最後使拒絕打針的同學陷入「後果自負」的論述之中。

有趣的是,筆者曾反問他「當時有否感受到來自被打針的大多數所壓迫?」,他卻斬釘截鐵地回答「沒有」。Miles 並非是想指責所有打過針的人,不是說要每個人都要休學抗議,他只是憶述這是21年休學時的自我要求。

所以面對迫針壓力,他只是不希望自己打針的行為,最終成為高層們壓迫其他同學的籍口,因此他選擇了休學而非接種疫苗,不是為了讀書而妥協。

休學不是自甘墮落

「屌,休學咯。我冇咩掙扎嘅過程,我比較多嘅心思擺咗去休學之後點先。」

言語中流露出對休學決定的坦率,他表示在下決定的時候並沒有太多掙扎,而更多的心思放在休學時要如何自處。家人在知道他做出這個決定時,或多或少都有反對,不過也並沒有太大威迫。他也慶幸自己的家庭環境尚可以承擔休學的決定。不過即使家人理解他的決定,他認為自己仍需要以行動來說服自己與他人。

「但係我覺得更加積極嘅方法去睇呢件事,就係試下俾人睇到:其實唔打針、被限制自由,我都仲生活到。」

他表示既然當權者將疫苗和權利掛勾,想將沒有打針的人排斥於社會之外,那麼他想要證明自己沒有針紙依然能夠積極生活,活躍在社會之中,而不是躲在家裏被政策孤立。當時的他想與相同處境的同學聚集起來繼續讀書,互相請教和交流。同時,他也不希望成為攤大手板要家人供養的廢青,所以自食其力維持生活所需成為了當務之急。起初他到華御結執飯團,但因疫情裁減人手,他只工作了兩個星期便遭解僱。 

打針只為支援獄中人

峰迴路轉的是,他最後還是接種了疫苗。

應該係2月24號。點解我記得呢?因為跟住嗰日我有個朋友判刑,我要去法庭。我覺得幫手足又好,幫朋友又好,係呢件事前面,個人骨氣我真係會擺低,毫無疑問我真係會擺低。

作為一個關注社會議題的人,除了去法庭旁聽,他也會關心在囚人仕的權利。但他發現探監亦必須打針,這使他不再執著於對抗防疫政策。而監獄是人治的地方,狀況變化迅速而信息極不流通,只有見面與在囚人士打交道方可知道獄中的情況。當親身踏入懲教所之內,才能感受到獄中的氛圍,從懲教職員的口吻,也大概能夠猜測出他們對待獄中人的態度。

「我啱啱先探完監咋嘛,跟住(坐車過嚟)兩個鐘坐咗喺度、靜靜地喺度(做訪問),有冷氣涼,前面有人食蛋糕。喂,啲手足幾耐冇見過蛋糕呀!」在咖啡廳接受訪問時,他指著桌上的蛋糕,表現出與獄中人身陷囹圄的共感。他見有如此多的人在囚受苦,得知有人在獄中被古惑仔霸凌,在獄中捱餓,或是情緒出了問題,而自己竟可安逸地在學校讀書,他說任何一個有血有肉的人,也會責難自己此刻愛莫能助吧?他心裏的掙扎令他坐如針氈。

重拾讀書意義

處理在囚人士的需要並不輕鬆,而旁觀獄中人的慘況更使他心力交瘁。他每日都收到許多繁擾的請求,還有排山倒海的瑣碎事務要處理。短短半年,用作聯繫的電話號碼多了幾倍,而每一個電話號碼背後都有各自的煩惱。每日打開WhatsApp,見到十幾個問題,每個問題都要他耗費心力跟進。久而久之,自己也被他人的困擾淹蓋,也是這個時候,他失去了方向。

他意識到即使不願放棄在囚支援,也是時候後退一步,回望所做過的事情,釐清自己最後想達到的效果,重新思考自己的方向。面對這些問題,讀書讓他有些眉目,雖則書本知識往往是空泛的概念,要實踐始終有一段距離。但當迷失在現實之中,需要整理、歸納半年所發生的事,重新讀書會是一個好的選擇。

    直到2022年的9月開學,身邊的人都勸他重新上學,一來他能夠整理自己的思緒重新出發,二來始終要完成學業。

魚與熊掌不可兼得

「就算時光倒流,我唔使去法庭同探監,我係咪都會打針?我覺得我最後都係會打針,呢個係孤島嘅問題,尤其係而家打針捆綁嘅嘢越來越多,要打嘅針數都越來越多,唔打針係更加容易成為孤島。而你要繼續做多啲嘢嘅時候,你唔可以成為孤島。」

疫情緊接於2019年的社會運動,他憶述身邊一位堅拒接種疫苗而足不出戶的朋友,處於社會運動失敗後的低迷狀態。在防疫問題上,這位朋友視接種疫苗的人是向防疫政策屈服,將自己和有接種疫苗的人敵對起來,這反而令他成為了與世界格格不入的孤島,這位朋友讓他引以為戒。

假使Miles不需要進出法庭和監獄,最後應該也會打針,他意識到建立人際關係很重要,不論是物質支援、法律、情緒輔導,又或者是打人情牌,都必須認識在公民社會中掌握資源的人。這只能透過面對面打交道來實現,例如是與囚友家屬或探監同伴到茶餐廳食飯,也就有機會談上幾句,爭取資源和資訊。若因為防疫政策而推塘這些聚會,的確失去許多交流的機會,對建立關係會是一大障礙。

Miles回望自己當初堅拒打針的骨氣,到最後為實踐理念放棄這個絆腳石。這個變化的原因在於,即使他依然拒絕打針,接種比率已達到九成,政治形勢大致已定,也不再使政權放棄迫針論述,當初不打疫苗的政治行動,到現在對他而言只是個人骨氣的表現。如果還要視有打針的人是沒有骨氣,與之敵對,是為滿足個人原則而與世界脫節的孤島。若這些風骨成為自己絆腳的執念,為了公眾事務,或許該想一想放棄這些執念來實踐行動,換取更大的社群利益。

「你唔打針係唔會有政治後果(改變社會的力量)㗎嘛,只會對你建立更加多嘢造成阻礙。當然如果你好有骨氣嘅話,你可以繼續唔打針啦,欣賞係絕對,但係就唔好高估自己唔打針嘅效果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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