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爛溶溶】

領匯討我厭的是…

究竟領匯入主公屋商場,對我來說有什麼問題?這個問題我在這半年來問了自己好多遍。明明這一我輩,或富或貧也是在那些舊式公屋(及其商場)長大,小時甚或以這個空間為整個成長的重要場景。

我住過慈雲山的一二三座,又住過黃大仙的居屋,後因重建公屋,十年前又轉到了同區內的慈民邨。住得最久都是慈雲山,那是我祖父母的公屋,從舊邨搬到新邨我都跟隨他們,直到中學畢業,不再住下去的時候,才忽然得知,我原來一直是祖母家中的「II」,即黑戶… 而我這個黑戶在公屋算來已住上十年以上。

以我小時候的記憶,那時公屋的管理似有還無,大概因為政府希望用公屋讓基層人士休養生息,或者應說是闊佬懶理?只是最起碼,居住的問題得到解決,其他的生活也有一個基礎,基層去做水喉還是做小販,做個小老闆同時也在靠自己,頂多是有舖沒有的分別。沒有數據,但事情隱隱然這樣發生。

當時公屋屋契聽說列明很多東西,例如不准做生意之類,但主婦沒地方開工就還是會把人家要改的衫褲與窗簾、晚上開檔的糖水、魚蛋、大菜糕都在那窄小的單位內慢慢炮製。那似有還無的管理,倒讓我從早到晚,從住的那一層就可以照顧自己生活需要:在八樓電梯大堂就有三文治維他奶(同學媽咪張師奶是凌晨三點就爬起床弄了,怪不得那同學從不遲到…)、落到電梯是報紙檔,再過一條馬路,飲早茶的地方,如果起身起得早,爺爺未歸,跑到茶檔準可分個「燒腩卷」(那個是比雞飽更多肥肉的飽點…)。而我一個小學細路妹,一日返學的五蚊,已是推動社區經濟的一員了,加上一個屋邨,少說也有上千學生,一個基層自助互助靠自己的小社區,基層之間的生活關係與經濟關係同時牽纏,在沒具體「管理」的狀態下渾然天成。

到了新式商場出現,那些吉之島、SOGO、本是放假加上阿媽有閒錢時才會去的地方。但領匯就是那個樣子,把那些十年才會想起一次的東西堆在面前,以為把名店放近一點我就會想要?明明我只是伸手就可觸及的那些蝦餃,或者茶瓜(煲莞茜湯用,很滋味的漬物一種),領匯就是要把茶瓜丟掉、蝦餃又硬加上魚翅放在你身邊,等你要食又食唔起咁多,而只是要拎返本來伸手可及的蝦餃時,已開始被指控「不向前看」了。

但那些小老闆又可如何呢?那真只是純粹競爭力的問題嗎?好好的一個師奶不喜歡做清潔,喜歡做改衫,幫屋邨家長慳多一年校服錢,又是「不向前看」或「集體回憶」了嗎?我一代不都如此成長的嗎?

明明有價值的東西被無辜消滅了,真的不是個問題嗎?到底領匯的存在是否只有我感到有問題?返工返學的,要完全避開整個領匯來生活的,一眼不望商場就搭車去了的人,明明不少;後生細仔放工落車想食宵,宵夜檔已告失蹤了,只得在七仔買罐啤酒在商場轉角飲完才上樓,也要被樓下保安趕走。那只是「有問題」的感覺,其實早已超出很多人的預算。

旭雯。一開口便感到缺氧。夠膽直面現實,但原來要修練很久才夠力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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