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一豆,社科研究生。失其南山,唯耕於紙筆;督信天靈靈地靈靈,文字有靈。

是次因高鐵工程而進行的菜園村收地,其大異於過往收地行動之處,莫過於地政人員之缺席,反由不在其位卻謀其事的保安人員站到了收地最前線。無怪乎,當收地過程衝突頻生時,村民與巡守員高呼「反對外判暴力﹗」

菜園村雖小,卻像一道利刃,既劃破新界地產霸權,亦同時把後工業資本主義對勞工進行的雙重異化,曝露無遺。

於現代都會任職保安,到底是怎樣一種工作?

保安盛行繼而制度化,應與商場林立有密切關連。有別於過往的看更,保安除了有責任保護駐守場所的安全,還被納入空間管理系統,成為維持場地空間秩序的前線執行者。但支撐這套空間秩序的理性,並不見得時時與常理、常識接軌,例如那些「不准坐臥」、「不准停留等候」、「不准表演賣藝」等等,究其背後,除了突顯管理者的既有空間想像,還脫不開種種商業考慮。於是,當作為執行者的保安要把規條落實到別個個體身上時,並不能替自身行為賦予多少合理意義,往往只能給出「我唔知架,總之上頭話唔得喇……」之類的「理由」,完全異化於自己付出的「勞動」,或提供的「服務」。

當這些保安被抽調到菜園村,他們對自身的工作更是缺乏理解。我曾於收地最初遇上一名保安,她被安排駐守大砂地廢墟當中的一個更亭,於烈日下孤獨曝曬。她表示不知道坐在那裏幹什麼,也不知道來日是否仍要入村。及後港鐵開始強行收地,與村民頻生衝突,最初接受命令抬走村民與巡守員的,亦是保安。那些被要求直接參與肢體衝突的保安,他們理解自己在強收未獲賠償的田地與農作物嗎?他們理解自己的舉動是踏在別人的傷痛之上嗎?他們知悉政府對村民原先許下的承諾嗎?

由行政指令與飯碗協訂的狹隘工作意義,就像那狹小的更亭,把保安從更大的意義場域區隔開來,看不到自身與他人的意義互生,更看不到自身涉足的不義。那天當一眾保安一言不發忽然拉起人鏈把村民回家的路封掉,他們其實已與一座座鐵馬無異,只「勝」在懂得接受指令、曉得移動,可機動地以百擋一阻止一名巡守員「俾返條路我哋行」的要求。

如果工廠生產線上的工人異化於自己的勞動、異化於產品,那麼,於大都會中提供「服務」的保安,則更被安置到異化於道德倫理的孤室,使散落不同場域的弱勢者更難穿越意義的區隔,看透彼此的利害實乃一致。

當代保安的難堪與悲哀結果也就只在一個問題︰誰的保安?保誰的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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