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回首已是百年身（初窺網絡文學）

文：覃俊基

如果必須要說明，那麼看網絡小說，就如每天喝人造汽水一樣。

初中的時候，家裡買了電腦。那時生活相當平淡，每天放學回家基本上就沒有甚麼東西做。於是，我大部份的時間不是對著書本就是對著電腦，準確來說是上網。那時沒有facebook，也沒有youtube，也沒有維基，所謂上網，就是在搜尋器中查找一些想看的東西。我性好閱讀，知識於我而然總有莫名奇妙的吸引力，那些看似庸俗到爛，甚麼上網可以獲得很多新知識的說法，在我的情況卻是準確無比。但於之同時，除了知性與肉欲，幻想、情節卻也是欲望的重要部份。初時的我，是打算在網路上找實體小說的電子版。慢慢，順藤摸瓜的，也就開始看起了網路小說。

在我開始看的年代，網路小說遠遠沒有現在的規模，沒有怎麼大型的網站，也沒有可以供寫手賺錢的制度，作者喜歡更新就更新。我也是偶爾搜尋一下小說的名字，看看有沒有新章節出爐。直到後來，整件事變得有秩序得多了，不單每日更新，而且還有很清楚的類別。至此，看網路小說就不是一件感興趣就做的事，而是每天的一部份。

看網路小說，首在其奇幻。普通小說中，無論是武俠也好，科幻也好，還是歷史架空，都有其越出當下世界的設定，這種另類世界總帶給其讀者某些異樣的質感，滿足了某種異國風情的欲望。如果說網路小說因其總總限制而失之於庸俗，最少它在這方面是超越了所有的娛樂類別。它開創，或重新發掘了很多不同的類型。仙俠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大部份仙俠類的小說，均參考了如蜀山劍俠傳、山海經等帶著中國神話味道的設定。這種以境界、修練、傳承、洪荒的世界體系─哪怕在看了很多很多卷以後─還是每每令我奇異的著迷。

除了別開生面的設定，某些嘗試將既有認知重新詮釋，堆砌也是網路小說吸引的地方。在這個充斥著娛樂的世代，電影、電腦遊戲在刺激在鋪展了場景，勾起我們的欲望以後，總遺下了太多的幻想空間。網路遊戲的神怪，或是Starcraft中的Zeratul的勇武、又或是阿凡達之中魅影霸王龍……這些都是可供再製造的養份，諸如網遊類，穿越電影類，或是在某個小說的玄幻世界中，我總可以看到這些虛構的東西，以及與之相連的欲望再次展現。

但無論再斑斕的創意，卻也掩蓋不了網路小說的庸俗。我必須強調，網路小說都是極其庸俗的。沒有看過的人是無法理解，網路小說可以有多爛。由文筆、到劇情鋪墊、人物性格，網路小說可謂整個文學史上的谷底。如果其他所謂的通俗小說都會嘗試以某種相對合理的情節去解釋主角的幸運，為甚麼總能夠擊敗敵人，攜美而歸，那麼網路小說就是將這些或必要或多餘的部份完全剪除，毫無掩飾地將那些可能的刺激展現出來。現在的網路小說，不小的作者，可能只是初中生，每天要寫八九千字，看的人也是為求爽快─這樣的條件，寫出來又可以怎麼不爛？其實退後一步看，便不難發現網路小說真是一個很恐怖的世界。即使如此，我還是每天都在看。每天就像灌垃圾一樣的灌幾萬字，重覆又重覆給硬來的熱血、升級與懸念所淹沒。對於自己這樣，有時我也不明白，也懶於或恥於與別人解釋。或許，每個人總有一些欲望難以宣之於口，但卻又對每一個人來說都是極其重要的。除了在非常特殊的日子─我所能記起的是在上次數個月前支援蒂森電梯工友罷工─我忙得連吃飯的時間也沒有，我就在那一兩天沒有追看。那真的是如吃飯抽煙一樣的生活習慣，每天，我都在以最短的時間去製造、滿足那些自己都覺得虛假的欲望。有時是在清晨，有時是在深夜；有時是在逃避，有時則在暫停；很偶爾的時候，我會看到真正的令人拍案叫絕．但絕大多數的時候還是虛假，只有足夠的奇異才能使之嚥得下去。

有朋友說過，看網路小說就像在看四仔，因為那就是很直接、工具式的欲望滿足；我也不是不同意，但對我而然最中心的部份還是那些每天的重覆，所以與其說是四仔，不如說是癮品。我也說過網路小說就像人造汽水，但無論再假的汽水，再粗制的四仔，再輕量的毒品，也沒有如網路小說一樣帶給我如此虛假的快樂。這個執迷恐怖的地方，卻在於我深刻認知到其虛假，卻繼續與之糾結。常言道，上癮有其個人性，還有其社會性。這種對庸俗的持續，我想，是這個時代給予我的。那怕我沒有在那些庸俗的盡處找到一些批判、另類的閱讀，那些快樂也還是再真實的不過。我應該不用作太多的遮掩，即使心底裡我覺得整件事是如此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