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小武

凡事皆有終點,否則跌入涅盤沒完沒了,只有痛苦。因此,再好的工作也要收工。那天工作到深夜才從農舍離開,如果你無錢搭的士的話,在十二點後從農舍出九龍是一個很漫長的旅程。首先,你還是要電召一架的士去元朗,找一架去佐敦的紅色小巴到旺角,然後在旺角轉搭你需要的交通工具。元朗到旺角的小巴不走大欖隧道,通常我在上車後會校一個一小時十五分的鬧鐘,然後就睡覺,醒來剛好到太子。

那夜我坐在司機位後面,聽著司機大聲地對著免提耳機談笑風生,久久未能入睡。隔離那位中年女仕則睡姿粗獷地呼呼大睡了,她連左手手背不小心地貼在我右面的大腿也沒察覺,想必一定辛勞了一整天。我本想拿開她的手,但又不忍將她弄醒,只好作罷。

良久,乘客亦只上了一半,我看著倒後鏡上的電子鐘,剛好是12:45。有位穿著套裝的女仕等然上前說「呀司機!我收工十二點就上車,到底幾時先開車呢?我想趕住返屋企」全車沉默了幾秒,靜待司機回答。「坐爆咪開囉。」司機再和電話說話。套裝女仕憤然下車,給其他同樣歸心似箭的打工仔乘客一次花生。開車是再十五分鐘後的事。乘客其實早已坐滿,只是司機顧著聊天沒有察覺,直到某位打工仔在後面大喊「爆咗喇師傅!」。「最後(排)唔係仲有一個咩?」司機邊扭動呔盤邊回答,輕巧地帶過了自己的疏忽。

對話終於把我隔離的女仕弄醒了,她轉了一個姿勢,把左手放到她的手袋裡找東西。心散的司機說話依舊大聲,然後聽到了一些像是啜手指的聲音「唧~啜~唧唧~啜~~~」從那女仕方向發出,我就知道這一程車我再也睡不著。「到底她在做什麽?」由洪水橋到富泰,我腦內不停地問自己。好奇驅使我望向倒後鏡,可惜照不到她的臉。恰巧師機停車上客,我便借故轉轉坐姿,把頭向後仰,貼住椅背最高的部份,試著用眼角去看看她。車其實無位,幸有好心人提醒,司機才沒有開門。

小巴再上征途,我亦微調好能看她的角度。她的右手肘靠在窗邊,右手向面部方向伸去,我免強看到了她打開了的咀,手掌部份伸向更高的地方,在視線盡頭以外。她的左手還是在袋裡找東西,不能想像她到底在做什麽,但我覺得無論如何,她都應該在找紙巾。我把腳移開了一點,「反射動作黎啫!」我這樣告訴我自己。同樣是收工,同樣是打工仔,我並沒有嫌棄這個不知比自己辛苦多少倍的陌生人。當我打算拿一包紙巾給她時,她又找到要找的東西了。她拿出了一支眼藥水,原來她是在捽眼。

司機再次把車停底,上了兩個客。這次再也沒有人打算提他坐位己滿,司機唯有叫那兩人逼在車頭左邊的位置。這時他才放底了聲量地向電話問「大周!深井到荃灣有冇”撈扑” (roadblock)呀?」之後他沒有再說一句,那位女仕亦再次進入夢鄉。終於,可以睡一覺好的了。

「醒啦!去邊呀你?唔好阻我收工。」司機拍醒我問。我再看看車外,已經到了總站。「邊個都要收工架啦!」我答了一句就下了車。看看電話,已經是2:13。可能是發生了的事情太多,我忘了校鬧鐘。我就一個人慢慢地向旺角方向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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