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毛

中大新亞誠明館,眾所周知是藝術系同學工作與生活的地方。

誠明館的三樓,有著三個工作室讓各年級的學生使用。工作室的外貌,你可以想像成約是羽毛球場般大的空間。每年,藝術系學生都會在工作室「割據一方」,有時候甚至出現「土地兼併」之況;而今年,則是和平協議,和平規劃。

猶記得大家一面狼狽,抬起木板,轉上螺絲,按步就班,在工作室的一側建起一堵堵牆,劃分成一個個獨立的工作間。而房間的一側則特意留空,成了大家的公共空間。

空間的分割由討論而成,且因人制宜,十分自由。有些滿腹創意的同學,會把木板變成牆壁,在木板上塗鴉黏貼,記錄各種私密的想法。如果怕被人看見,只需在板上塗上一層皚白,便能讓自己的絮語永久消失,還有存留。

有時候想,我們家裡的格局全由建築師規劃,我們卻是被動的。而在藝術系的工作室,我們不單可自主規劃空間,且能自由的以牆去幫自己定位,幫大家定位。所以,而在細小的空間裡,我看見了自由。

文:Cham

無論是中文或是英文,牆壁似乎總是帶著負面的意象。它總是障礙,需要被爬上、繞過、打破。我從來也不明所以。

小時候我就有靠牆睡的習慣。在那昏暗的夜裡,堅硬的牆壁就是唯一可以靠向的對象。無論是枕頭,還是被鋪,總是想怎麼挪移都可以,剩下的就只有牆壁。將手按上去,那無味冰冷的質感其實毫無安全感可言,但那種無法撼動的感覺,卻是實在無比。

在我而言,這種實在才是真正需要被提醒的。我需要一個阿基米德點。世界固然複雜,內心也往往紛亂,但只要想像一個不能移動的位置,我就自覺可以據之出發。這種穩固,是任何自由都無法給予的。就如漫長的夜行,或是野外的抽煙,那遼闊冷徹都能使我從虛弱中走出來,但這個儀式的真正完成,卻是要回到房間之中在牆壁的濃罩下才真正感受得到。

或許心靈真正強大的人不需要這些,但我已與牆壁建立了種種習慣。倚牆而坐、以拳搥牆,這就是我的打坐唸經。在我最為混亂的時候,我會在無人的角落,將額頭貼在牆上,再慢慢閉上眼睛。世界慢慢消失,只剩下那冰冷、堅硬的質感,還有那反饋過來的,自己的重量。這樣我就容易回過神來,理解到自己真正需要的,就只有這個意象。

文:公仔

中一時有幸派獲傳說中的自閉位:單丁位,別的同學身旁各自有伴,談得高高興興,我卻只能依著身邊一塊白牆自說自話、自娛自樂。雖然我曾經嘗試努力捨這視沉默如金的朋友而去,但儘管我再努力引頸張望,也無法看到中原地帶戰況如何;即使我嘗試左一句右一句的搭訕,但亦無人注意到我這個被流放在自閉荒島的不自閉孤兒。仿佛那塊白牆不是在我旁邊,而是小氣的擋在我與同學之間,要把我私有化。

在一次又一次的求救無援,逃生失敗後,我對它的態度卻慢慢有了改變。我不再一味地只努力向外界伸出求救之手,反而開始將自己的內心所想都透過手掌注入筆尖,把甚麼怪念頭都一股腦地往牆壁身上寫,把內心的鬱悶都隨着文字對牆緩緩訴出。某些時候,我總覺自己像電影浩劫重生中那被逼流落荒島的速遞員,而牆則如排球Wilson般無聲卻總伴我左右。

但有時扭頸細看那毫無感情的白牆,卻又會不禁記起自己與世隔絕的傷感,勾起對老師如此「不人道」分配座位的憤怒,憶起對同學那無情無視的無力,便越看越發討厭。 就這樣抱着愛恨交纏的感情與牆相處了3個月,得知我等待已久的調位終於來臨時,心裡卻竟有點不捨。

回望那在中一時傻傻呆呆的我和那空空白白的牆相依的歳歲月,我對它的感情依然複雜。究竟它是那小氣自私的木訥鄰座,還是總在我身旁隨時候命的親切朋友?我向牆問。它笑而不語。

文:白懿

家住劏劏房,一所屋子被薄薄的牆分衍成小單位。唐樓陳舊,無法連接網絡,電視滿滿的雪花,百無聊賴就是把耳朵貼在牆壁偷聽彼鄰生活。

關於牆壁,活在小小的空間被圍繞總是缺乏安全感,彷彿被隔絕於魚缸內的金魚,無從知道別人。那麽在聽取的過程我們就建立起私密,掌有他人秘密感覺如此美好而實在,於是牆和堅實不復存在。

牆壁一體兩面,我們都以為生活安全,被包圍下保有私隱,卻不知在不存在的牆紋下有小小的窺視。有時聽到他們吵架,有時聽到細碎的嘮叨,各種日常被隱埋在牆後,寄生在牆縫裡。

想起愛倫玻的《黑貓》,他在殺了妻子和貓後用牆堵起屍體,以為藏好每個秘密,而影子一再滲出牆壁,成為最真實的影子,不過是掩耳盜鈴。而我們生來好奇,牆壁注定脆弱無比。

文:健

自小與哥同住一房,上下格床,雖說「同住」,但房間總被他霸佔。初中搬家,我嚷著要有自己的房間,最終爸媽犧牲了主人房,將之以石屎牆間隔為兩半,牆上開了道門,我與哥各佔一半。然而,燈、冷氣以及窗戶,只存在於其中一半,唯有於牆的頂端開上個約長半米、闊一米的洞,才得以讓空氣流通,燈光亦能照及兩邊。

兩兄弟的關係一向疏離,日常中甚少接觸、對話,分房以後,我們大多時間都躲在牆壁背後,隔著厚重的水泥,各忙各的,我們早已習慣沉默的空氣。

然而,因著牆上的洞,我們的生活難以分割,不論是睡覺要關燈,抑或播音樂的聲量,甚至深宵做作業時敲打鍵盤的聲響,都難免會影響/騷擾對方,為此而生的爭執,不時出現,卻成了二人間唯一的「溝通」。

我們都睡在上格床,下面是書檯,當我倆同在自己的床上,便能透過牆上的洞看見對方,通常是剛起床,或睡前,四目對望後,早安/晚安欠奉。飯桌以外,我們只會透過這種方式碰面,雖然他需要經過我房才能進入自己的房間,但我們
都甚少回頭一瞥。

自他搬走,牆壁背後堆滿雜物,牆上的洞內餘下丟空的上格床,上一次見面,大概是半年前。

分享至:

Leave a Reply

Your email address will not be publish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