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每逢中秋,最期待的節目就是煲蠟。八十年代的燈籠不及現在精美,用螢光棒做的小玩意(像手鐲、項鏈)又尚未流行,拿著大量生產的燈籠在手,甚麼花樣都玩不出來,相當無聊。煲蠟就不同了,從搭爐到選燃料都各適其適,大有花心思鑽研、發揮個人風格的空間。

為了玩得悅目耀眼,一些大膽的小鬼會把水灑在蠟和火上面,造成搶火效果,火燄一下子可以升至三、四呎高,好看是好看了,但對旁邊的人有點危險。也有一些年紀比較大,比較手巧的小孩會用報紙摺成孔明燈,在屋的空地放,能飛上好幾層樓的高度,但那畢竟是隨手摺出來的,平衡性差,最後總是著火燒爛了。一個火球從半空掉下,一陣風吹來根本無法預計落點,這玩意比煲蠟更危險,我一不手巧,二怕死,此舉既做不來也不敢做。到了現在,香港恐怕也沒有多少個小孩在中秋節見過別人摺孔明燈了,更別說懂得自己動手造一個。這在安全上來說是好事,在創造性來說卻未必是好消息。玩耍的樂趣,就算不在於犯禁的快感,很大程度上也是建基於不受大人管轄的自主空間。小學時讀《倪匡三拼》,倪匡大談他兒時深夜鑽進墳場抓蟋蟀,潛入大戶人家庭園爬樹採桑葉,自製威力十足的彈弓和彈丸,越讀越神往——哇!好玩!

煲蠟不是個人遊戲,而是一個很有氣氛的群體活動。以前每到中秋,家家士多例必將或紅或白或彩色的蠟燭放滿門前,屋一入夜就聽見小鬼嬉鬧,住在十八樓也嗅到燒東西的氣味,一切都在召喚待在家裡的小孩跑到樓下齊齊玩。不必事先打電話約好時間地點,一落街,總會在某處遇見熟悉的同學和鄰居,可能已經坐在燭火面前,可能正在物色場地搭爐,隨時歡迎你加入。相比危險而誘人的花樣,我喜歡不起眼但必要的工作,例如控制爐火。煲蠟的事前準備工夫其實不少,準備充足的燃料就是一例。有些人帶不夠紙,隨地拾些落葉來燒,香港過中秋時仍是夏天,樹葉仍未枯乾,水份多,難以燒著,就是終於燒著了味道也很難聞。

有些人做事馬虎,隨手將一大張報紙搓成一團塞進去燒,結果往往只能塞進一小半,無助維持火力之餘還弄得紙灰到處飛。照顧爐火要有耐心,慢慢將紙捲成長度適中的紙條,按扁之後再放進火裡,這才是正確的做法。

XXX

尤里安

一念報社,一念披爬,正在千鈞之髮的微塵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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