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城

看過這標題後,也許你會跳過這一頁,因為你覺得這議題和自己毫不相干。

也許這刻的你身心健全,不是婦女,也不是家庭照顧者。

這不是詛咒,但無可避免地,上述的三個身份大概總有一個會和我們攀上關係。隨著年華老去,我們的身體自然會出現各式各樣、不同程度的殘障。而此刻身為少女的你,也會有一天成為婦女。就算你是少男,並決定終身不婚不育,你也或多或少會負上照顧父母的責任。

大學生往往擔當著不少角色,譬如集「莊員、組爸媽、宿生」於一身,忙得不可開交。但你有否想過,殘疾人士的日常生活可能遠遠比大學生更加忙碌?由料理三餐、打理家居到照顧家中老幼,不少殘疾人士尤其是女性,均擔當著家庭照顧者的角色,但背後所面對的困難卻比我們想像中更多。

社會大多視殘疾人士為「被照顧的一方」,但在現實之中,不少殘疾女性恰恰照顧著家中的長者、伴侶、小童等,但卻同時缺乏應有的支援。香港女障協進會於本年 1 月 22 日舉辦「亞太區殘疾婦女照顧者研討會 2021」,討論殘疾婦女照顧者的境況及出路,我們亦不妨嘗試撥開迷思的雲霧,對她們多加理解與支持。

迷思一:「殘疾女性照顧者」十分小眾 ?

從表面來看,「殘疾女性」的人口似乎不多,而當中作為照顧者的人又再少一截。本港現時有近 6 萬名殘疾人士,女性人口稍多,佔 55%,即 3 萬人左右,乍聽之下頗為小眾。但其實,所謂關心「殘疾女性照顧者」,並非單單指向「殘疾的女性照顧者」,而是同時涵蓋著「殘疾人士」、「女性」及「照顧者」三方。事實上,「殘疾女性照顧者」和「健全女性照顧者」的工作與處境都是相近的,只不過前者需要更多的支援。如此一來,這個議題的關注面遠比我們想像中廣闊——既有全港近 6 萬的殘疾人士,也有近 65 萬名的家庭照顧者,更有逾 350 萬的女性,足見「殘疾女性照顧者」這一議題毫不小眾。

再者,就算退一萬步來說,殘疾女性照顧者的人口少於 3 萬人,但也不代表不值得我們關注。可能有人會覺得,700 萬中的 3 萬是個「小數目」,然而,她們每一個人所面對的問題,往往是縈繞終生,不容小覷的。換個例子,反送中運動的被捕人數逾 1 萬人,但我們絕不會覺得「1 萬是個小數目」,便拒絕關注一眾賭上半生的抗爭者。因此,只要任何群體有值得被關注的需要,無論人數是多是少,我們也應主動了解。

迷思二:為何只談殘疾女性,不談男性?

如前所說,「殘疾女性照顧者」並非像字面一樣,僅僅針對「殘疾的女性照顧者」,而是囊括了「殘疾人士 & 女性 & 照顧者」。因此,殘疾男性也當然處於議題的範圍之內。之所以採用「殘疾女性照顧者」的字眼,並非因為漠視殘疾男性的需要,更不是重女輕男,背後原因實是關乎香港的傳統家庭崗位定型。

正因香港社會(尤其是上一代)受傳統的「男主外、女主內」觀念所囿,殘疾女性比殘疾男性更常擔當照顧者的角色,也就更常面對相關的困難。在日常生活當中,不少場所均沒有考慮到殘疾照顧者的需要,譬如超級市場欠缺無障礙通道,又例如哺乳室的設計不便使用等。香港女障協進會主席游家敏女士表示,政府的救護車亦非無障礙設計,因此,當殘疾人士的親友需要上車送院時,救護車的設計卻不容許該名殘疾人士有充裕的空間一同乘搭。

此外,有研究顯示,殘疾女性照顧者更容易成為家庭暴力的受害者,卻更難反抗,變相處於「雙重弱勢」的境地。除了家暴以外,殘疾女性還承受著林林總總的壓迫,包括性的壓抑。她們的性需求往往易被忽視,更甚者,有些家庭更會以「保障安全」為由,強迫殘疾女性絕育,但殘疾女性通常不願與家人起劇烈衝突,故只能忍氣吞聲。游女士更指,聽過有前線社工否定殘疾人士有能力勝任照顧者一職,故建議殘疾媽媽將自己的初生嬰兒送往孤兒院,令人髮指。

迷思三:政府已經有每月發放傷殘津貼, 在支援殘疾女性照顧者方面還不夠嗎?

答案是很不夠的。

上文提到,本港不少公共場所均缺乏無障礙的設計,但這不全然是配套的問題,更是思維的問題,亦即政府的政策思維之中鮮有審視殘障人士的需要。現時,香港關 於殘疾人士的數據相當之少,而殘疾女性照顧者的數據更是付諸闕如。她們的健康狀況、精神狀態、生活壓力等,政府均沒有完整且全面的數據。當政府連最基本的數據都不曾掌握時,其擬定的政策自然也難以具體回應到殘疾人士的需要。

在研討會上,平等機會委員會主席朱敏健表示,平機會曾於去年 9 月向立法會福利事務委員會呈交建議,促政府考慮將有相應能力的殘疾人士視為「合適的照顧者」,容許他們領取「為低收入的殘疾人士照顧者提供生活津貼試驗計劃」及「為低收入家庭護老者提供生活津貼試驗計劃」的津貼。換言之,在新建議底下,殘疾人士若照顧另一殘疾人士或長者的話,將可獲發每月$2,400 的「照顧者」津貼。惟翻查資料,該項建議仍未獲政府採納,而平機會亦沒有公開交代其建議的進 度。 在「亞太區殘疾婦女照顧者研討會 2021」的答問環節上,本報記者向平機會幹事提問,指出在平機會的建議中,僅惠及了「照顧長者」的殘疾人士和「照顧殘疾人士」的殘疾人士,質疑是否存在漏洞,忽略了「照顧兒童」、「照顧健全人士」等的殘疾人士。遺憾地,平機會職員回應時一昧打官腔,聲稱「殘疾人士政策還殘疾人士政策、安老政策還安老政策」,令人費解,更完全沒有回應「是否存在漏洞」一問,未知是「發緊夢」聽錯問題,抑或刻意顧左右而言他。

結語: 香港共同體內,痛苦都不是個人的

可能有人會好奇,了解完她們的情況之後,我們可以有什麼實際行動?事實上,我們可做的事有限,亦不外乎以各種方式引起更多討論,甚或製造輿論壓力,向政府施壓,長遠營造「殘疾觀點主流化」及「性別觀點主流化」的社會等。聽上去好像有點「虛」,但相信,我們先放下自身對女障照顧者的偏見,譬如釋除上文提到的三項迷思,已可算是有意義的第一步。至於第二、第三步如何走下去,相信這是女障照顧者和我們可一起持續思考、持續應變的問題。

自前年反送中運動以來,香港社會普遍對「暴力」一詞尤為敏感。而事實上,暴力不單單存在於警民衝突之間,更隱藏在我們所意會不到的生活微細之處。可能我們以為陪親友坐救護車是理所當然的事(電視也充滿這類劇情),殊不知輪椅人士根本無空間上車,哪怕被送院的人是她們的摯親。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設計,或障礙,都是一點一滴的暴力,積壓在她們的身上。每一個人的思考總有盲點,我們未必會在日常的每一處都意識到殘疾人士有另外的需要,但大抵要知道,政府政策上的這些「漠視」、「忽視」正是一種可怕的暴力,而我們應以此自惕。香港共同體內,痛苦都不是個人的,我們未必能為彼此分擔,但至少我們可去理解,拒絕視而 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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