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欄︳【羊欄】飲酒

【羊欄】飲酒

 
聽說梁文道戒了酒。

梁寫了一篇文章為自己解釋，說戒酒是為了把自己變成一件藝術品。在他來說，戒酒，以至一切節慾，都是向自己施加意志的表現，控制慾望本身就是一種樂趣，是種了不起的成就。文章提到了拍拉圖，說他很能喝，但表現出驚人的節制，就算喝得再多，也從不喪失自己的理智。

我幻想著，只是覺得Plato超慘：飲極唔醉！簡直是咀咒。對自己身體施加最大的控制和規訓令之受控，難道不也是超強的控制慾嗎。「控制自己」才是那個最大的慾望吧。

飲酒會令人失去自控，所以要戒？但我實在不得不思疑，其實酒，是愈飲愈醒的。幾杯下來，心事水落石出——某個從來得不到手的戀人，那些以為已忘記的事，那些一直用雙手掩著但流血不止的傷痛，忽然再清楚也沒有；周耀輝那些彎裡彎山裡山的歌詞，隨著潛意識的冰山按捺不住，浮上水面——原來，愛情從來不曾刻骨銘心、生命從來不曾有過意義，我們所有的，不過是一場一場爆炸之後剩下的殘肢和碎片，尚餘體溫。失控的是真實；我們無法接受的真相，終於沿著酒瓶，坦白而胡亂地流出。

在酒醉之時我就能夠直接面對自己的不好，直接發現自己只是一個仆街這個事實。一切未敢回憶的小事迅速入侵，自己的壞與不道德立即發揚：記得對不起某人；想起某日順勢合理地利用了誰誰的好心；憶及因為火爆脾氣誤會了無辜某某……所有大錯已經鑄成，對所愛的人們傷害難以彌補。這個時候才是最需要勇氣——發現自己是wretch而居然活得好地地，才是最了不起的成就。

我們不是藝術品，我們只是在生產制度下被擠破被打敗被規訓的殘骸：效率、回報至上，而不能計算價值之物諸如感情和衝動，永遠排第一被犧牲。心如刀割心如刀割同時清醒地知道自己是一個仆街，然後明知明日早上還是會去上課，下課後會去補習，畢業之後會交稅。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是自己的選擇，不能怨只能做，一步一步的向著理想背著理想邁步過去——我有膽認，至少在酒醉的時候，我至少還會為此傷心。Plato沒機會，他是Philosopher King，他不會有私產，所以不會有那麼多煩惱。

但我真是比所有人都有勇氣嗎。我喜歡香檳其中一個原因是易醉不傷脾胃翌日不會頭痛：我連為自己慾望付出的氣概都沒有。偶然真心地接受了自己是仆街、逐步接納自己破敗萎靡，以便日間的時候可以暢順地運作下去，真是理性到癡線，真是控制慾大到癡線，大過梁文道，大過Plat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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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花陳，酒瓶座，或羊咩咩座。羊皮可以賣給你扮羊，只要貨銀兩訖比足錢。

有人問過我是否戒食羊肉。並不，同類相殘，太正常，無理由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