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欄|李智良|【原地流放】沙漠 專欄, 09年5月號 沙漠 是甚麼讓妳覺得一切無可如何,從不知哪個時分起床到後來又一身累疼的就寢,中間到過哪裡、做過甚麼,都幾乎忘了。無所謂情願不情願,妳只是隨著時刻的觸動、或要求,從一處前往別處、來去往返,舉止落落大方,動作合乎規範,可一停下來就會睡著,站在車上、走在路上都可以打盹片刻的樣子。 試想像,有一場白日的夢,或一齣1:1生命規模、片長不確定的電影,人在銀幕裡面到處飄流,離地兩到七、八公分不等,季節晝夜無以區分,世界無法作為任何事物的全稱,所有事情因其細瑣、斷續,無以名況…… 睜開眼睛作夢,而且是1:1的生命規模,沒人懂得故事的梗概,剛進場的固然不知道先前的劇情,即便是待久了,只能指證菲林卷的確一直轉動,聲軌上的確有聲,僅是散場的時刻遲遲未至,人們對於正處身的光景、以至所謂劇情有各種南轅北轍的理解。無論爭辯或交頭接耳儼然情話,銀幕裡外的人都以為,另外那邊才是左右倒置、景深光學的夢與投射;這邊才是腳踏實地的現實。 可是,銀幕裡外是沒有區別的戲碼,日月迢迢,因為無法經驗速度與痛感、快感,時間與凝固無異,終局無法抵達因而任何事情的起端不得追溯:人在到處飄流,離地兩到七、八公分不等,季節晝夜無以區分,所有事情因其細瑣、斷續,無以名況──「世界」無法作為任何事物的全稱,同時就是世界的崩解、觀念與內容的崩解;世界頓變成沙漠,無盡的嚴酷、沒有內部,沙漠中的沙粒既然不能逐顆數算,多一顆無法擴充沙漠,少一顆沒拿去沙漠的任何「一部份」,其總體不能描述,它以它所毁滅的一切、研磨之粉碎,覆蓋自身的處空。 於是,今天妳下課、或者沒上班,突然覺到周圍發生的一切人事與紛擾,時刻與活動的變亂紛呈,非關任何人的意志,而是在一座城市的夢中,聲色鋪蓋廢墟垣瓦,食腐者存活,舉目滿是分秒鐘死亡的身軀胴體,臉是多看一會兒瞥見獸性的臉,一切急速衰亡,妳恰巧漂流至此,公車上的金屬扶手桿會突然記起另一個時代的人在顛來倒去的車程中扼緊的手勢,空調的去水管會記起冰河時期的涼水,美化道旁的石粟與血桐樹默示無語…… 人兒倒不知道皮膚的溫度、血為甚麼比水沉溺。妳心裡憶記、戀惜甚麼,毀壞或豐盈,無人知曉,只能成為一種景緻。 *** 李智良。 潮粵移民之後,出生成長於教科書與電視宣傳片中的香港,此後長期滯留。 著有《白瓷》(Porcelain. Ed D. Alexandrovna, Exist Random,1999 )及 《房間:作為「精神病患」的政治、 欲望或壓抑》(郭詩詠編,Kubrick& 廿九几,2008),文字及攝影作品散見各種報刋。現從事翻譯、寫作;興趣攝影及「反精神科」實踐。 個人網誌 「處決1938!」, 見 http://oblivion1938.com 分享至: Leave a Reply Cancel ReplyYour email address will not be published.CommentName* Email* Website 在瀏覽器中儲存顯示名稱、電子郵件地址及個人網站網址,以供下次發佈留言時使用。 八 − = 3 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