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欄|熊一豆|【一豆耕作】圍欄裏長大的孩子 專欄, 09年5月號 圍欄裏長大的孩子 朋友傳來一張挪威新歌劇院的照片。也就是一張地標明信片樣的照片吧,但不知為何,乍看之下,總覺著有什麼不對勁。後來驀地發現,原來歌劇院外的廣場緩緩傾斜入海,而地面與海之間,竟然沒有欄杆! 我想這在香港是不可思議的空間規劃,尤其有小童於水池溺斃後;全城家長早成驚弓之鳥,我們當下的現實是,連有阿伯坐在公園椅背不小心後仰墮斃也會惹來安裝圍欄的討論。我也畢竟在此城浸淫日久,以至眼睛都一時適應不了限制的缺席,才有了最初視覺上的異感。 為什麼兩個地方的人,會有如此迥異的心態以及空間實踐?難道說彼邦人們輕率人命嗎?但也不見得挪威的小孩與老人就此都掉到海裏淹死了。我想主要是彼此的情感結構裏,有一樣東西我哋有佢哋冇︰恐懼。一種滲透於集體意識的恐懼。 每一條安全帶、每一條不得超越或用作警示的黃線、每一道安全門、每一加高再加高的圍欄,還有大門口的1︰99,都是這個城市公眾恐懼意識的客體化。每一刻生命,彷彿都處於戒備狀態。為什麼我們活得這般神經質而又缺乏生趣? 累積經驗,防患於未然,本也是極正面的。但防預之道,若只一味強調控制外在以圖杜絕意外,則一來未免對天失敬畏,二來進一步削弱內在的應變與判斷能力。抗生素愈食愈孱,又或家貓不及街貓勇,是最顯淺的例子。 拒絕接受無常,又同時異常脆弱,互為因果下,兩者綑綁著把彼此推上恐懼的頂峰。於是,我們的欄杆作為一種隱喻,總在變得愈來愈高、愈來愈密;又或再生事端,就索性把海填了了事。彷彿,我們可以通過規劃外在來掌控生命─把生命規範在孫悟空為唐三藏劃下的那個安全圈之內。只是,我們似乎安心得過早,忘了平地一樣可以仆呆人。 去年底天水圍天秀路公園裏水深六至十一寸的水景設施,便遭家長投訴其沒加圍欄,斥之為小孩死亡陷阱。但這些投訴的背後,不也同時反映了家長對孩子的求生本能、對自己與孩子溝通的能力,信心盡失?唯與人與己已全無信任可言,才會凡事仰仗於外在的圍欄圍板、規條指引,把自身的常識與責任一併外判。「進步」與「退化」從來都是攜手並行的雙面刃。 然而,更重要的問題在於,當人已習慣了由外在設限來為肢體行動劃下路線圖,那麼,我們又如何去祈求他或她,在某些關鍵時刻,會忽然蔑視可能存在的(政治)風險,超越判斷與勇氣的退化,而對他者的生命背負起道德責任。當然,這裏談論的絕不是以一己肉軀站到了坦克前面之類的行動,而只不過是,對一個極權政府屠殺了學生的暴行,給出一個最基本的是非判斷。 *** 熊一豆,社科研究生。失其南山,唯耕於紙筆;督信天靈靈地靈靈,文字有靈。 http://hungonebean.blogspot.com 分享至: Leave a Reply Cancel ReplyYour email address will not be published.CommentName* Email* Website 在瀏覽器中儲存顯示名稱、電子郵件地址及個人網站網址,以供下次發佈留言時使用。 × 二 = 六 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