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曾慘鳴

社會運動不只對中大學生來說,在許多大學生來說也是一條畏途、一隻怪獸,而且面對著激進的責難。就好比今年七一遊行之後,一班要求與曾蔭權對話、表達對政改方案不滿的市民留在政府總部,引起與警方的零星衝突,最終以警方抬走行動者告終。當中的衝突和清場畫面一如既往由傳媒、警方聯合編導,而留守的訴求則成為整個行動的小小配角。作為行動者的一員,我覺得有必要交代一下,這些行動其實沒有想像中如此猛烈和難以想像。

行動的信念
在以媒體角色告訴閣下關於警察清場前後的情形之前,必須指明:行動者或許沒有很深或相同的理論基礎,但在自發自願的前提下,我們都有相同的信念。起碼在這件事上,我們認為,政治需要開誠佈公,曾蔭權需要向民眾解釋原始方案為何不是最好的、而現今方案又是怎樣的黑箱產物。因此,這不是隨便結集起來的數百人,這些是沒有收取同鄉會的酬金、因為感受到社會不公而聚集的人群。把抗爭者歪曲成無聊的搞事分子的說法,完全不能解釋,這班持續抗爭的人,為何會有這麼大的韌力。況且所謂激進,也就是台灣所譯的基進,就是回到基本問題的堅持。當然,換個名字不等如去掉偏見,真正的認識還要回到事物本身。

清場前後
當日遊行至大概六時多,我抵達政府總部。有人派發宣傳留守的單張,許多人散坐在地上。有人運送了水和糧食等物資,免費派發給示威者,發揮出難得一見的互助精神。不過,人群本來還很多,可是越晚越少。直至九時多警方把大閘關上後,仍然可見有人自行離去。
至於關閘時的衝突也絕非什麼厲害的事。警方當時把示威者分隔開,只是記者和攝影師仍不斷地擠在警方防線前,為衝突推波助瀾。相反身為示威者的我則施施然舉起手機,在警方防線後面隨意攝錄。可見,主流媒體鏡頭不理整個平靜的狀態,而等待及製造它想要的效果,是如何充滿偏見。
近十一時,有人在閘外要求送飯盒入來,被警方拒絕,又爆發了若干衝突。但我和 友人並沒有牽涉其中,只是在遠處休息。直到深夜,警方開始準備清場,我們方才響應組織者的呼籲,走到政總前的大樹,組成人鏈.圍著坐下。組織者向大家說明,在被抬走時要放鬆身體,又讀出律師電話,叮囑我們假如被捕,有權沈默及找律師幫忙。其後,警察把我們逐個抬走,四名警察把我抬起,卻因未能抓緊我放鬆了的左腳,以致上下搖動,嚇得警察大叫「不要亂踢!」可見他們的神經非常緊張。抬出沒幾步,便詢問我可否自行走動,並由兩位警員陪同我離去。途中,我嘗試向他們解釋直接行動的理由,卻換來社工式的機械安撫,甚至是「下次再嚟過」之類的說話。我感到,他只是把我當成 又一件case。

行動的顧慮
或許基於六四鎮壓的記憶,許多人很容易便將這些行動聯想到各種危險,尤其是把青年人的激情與軍警暴力聯結起來。不過,這種刻板印象純粹窒礙大家參與,也看不到許多除了八十後外,許多中年人以及老夫婦都參與其中,同時許多人也未因此受傷。當然,不應低估行動的危險性,警察也不諱言會使出所謂最低限度暴力(但如何衡量?不使用武器就算最低?),甚至不放過老弱如金蟬婆婆,但往往是主動搶佔戰略位置者,好像死守政總大閘的示威者才較容易受傷。但是,正如罷工或包圍立法會的行動一樣,必須有人冒險以行動癱瘓秩序,方可以構成直接的壓力,並促成對方回應問題的核心,而非讓對方恃著權力的傲慢而把問題輕輕帶過。

自然,這種行動還有更長遠的顧慮。就我而言,父母知道也不過說一兩句而已,但對許多人來說,這可能足以釀成一些家庭爭執。更大的顧慮是「前途」--怕政府、大公司唔請。不過,就現場所見,不少抗爭者也選擇戴上面具或口罩,加上傳媒的瘋狂鎂光燈,恐怕只有熟悉你的人才可認出。當然,政總裡的閉路電視,也早把閣下攝入其中。但就算這樣,假如這個社會因為你行使表達權利而扼殺你的工作機會,難道還不值得抗爭嗎?

我表達我的不認同罷了
依我來看,不須視這種示威行動為波瀾壯闊的革命,也無須以嘉年華式的快樂抗爭來包裝對壓迫的反抗。不妨坦然說出,我坐在這裡,只是表達我對這種社會的組成,最堅定的不認同。然而,這需要行動,直接而不可被代表的行動。再者,這些行動只是社會運動的一部分,而不宜理解為社會運動的全部。放眼世界,壓迫與勞役充斥全球。七一這晚未必帶來任何即時的改變,但在這些行動中,總會累積堅實的反抗力量,從而推動那個人人相關的社會運動,和變革。

延伸閱讀

葉蔭聰:《直接行動》,進一步出版社,2010年7月。

分享至:

Leave a Reply

Your email address will not be publish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