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解要做情色版？點解你要問我點解？

文：善，學生報現莊

根據我和莊員的籠統印象，不少同學似乎對學生報的情色版至感興趣，以致下述對白經常出現：

朋友的朋友（剛寒暄了幾句）：
呀！你做學生報架？
我／莊員：係呀。
朋友的朋友（略皺了眉）：
其實呢，你地點解要做情色版嘅？
我：唔……

宿友（知你做學生報但唔多知你做緊咩）：
今期出咗啦？
我／莊員：係呀，拎份睇下。
宿友（陰陰嘴笑）：
喂，你有冇寫情色版呀？
我／莊員：哈哈哈……

同學對學生報情色版印象深刻自不足怪，畢竟近年學生報「鬧」得最大的事就是二零零七年「情色版風波」（註一），上了幾家報紙，被狠批為淫賤報，甚至有「香港教育淪亡」一說，一時之間頗有滿城風雨之感；之後報社斷續也有因情色版而上過報紙。同學往日若有留意這些事，今日成了中大同學，又遇上了個做學生報的，問個究竟也是常情 – 不過，為甚麼不是這樣問：

朋友：你地當年俾人鬧完一鑊，搞到一身蟻，
今年點解仲要搞情色版呀？
我／莊員：我地覺得情色版係重要的，因為……

如果說學生報面目模糊，「情色版風波」罕有地因成為新聞而鑿進同學腦海之中，所以同學要問總由情色版問起 – 這並不是說不是，情色版風波「新」極有限，同學將之拋諸腦後不是比念念不忘更為正常嗎：中大新書院規劃黑箱作業無人動問、建間糊裡糊塗的深圳分校無人理會，情色版風波作為時事，恐怕沒有甚麼新聞價值吧！如此鍥而不捨的追問，實在耐人尋味……

我／莊員：情色版不過係學生報常刊的其中一個版面，
唔知點解覺得咁特別呢？
朋友的朋友：……

也許反問同學為何會問不是太負責任，畢竟情慾性事乃是禁忌人所共知，雖然人人都有、人人皆知，但大家對之避諱猶甚於討論現在社會有何醜惡。

我／莊員：情色版不過係學生報常刊的其中一個版面，
有咩特別好問噃？
朋友：頂，我唔問你點解搞其他版面係因為搞嘅原因好明顯嘛，就係呢一版唔知你地班友搞咩，你仲唔認真答？

當我要答「點解做情色版」，「你點解問我點解要做」這個問題攣生般相伴而來，思考「你點解問我點解要做」之時，彷彿間也是對我們「點解要做」的一個解答。

為甚麼性是禁忌，為甚麼情慾是禁忌？

可以想像到兩個極端的答案：

一、因為性／情慾是神聖的，只可以在一男一女一生一世的婚姻關係之內發生，目的是傳宗接代。

二、因為性／情慾是污穢、低品味的，提都不要提，眼不見為淨。

這兩種看法都斷非自有永有。「食色性也」，吃甚麼、去哪兒吃飯，這些事大家天天掛在唇邊，與食慾同樣普遍的性慾卻成了禁忌，這其實並不是那麼理所當然的一回事。

假如你持上述兩種看法的任何一種，大概都會認為中大學生報單單設有情色版（不論內容如何）就已經非常值得質疑，令你感覺不好。如果再追問下去，為甚麼你會有這樣的看法呢，也許你就會覺得很受冒犯，因為你會覺得這是我的私人感覺，解釋不了，也根本不用向人解釋。

可是私人感覺從來不是如此與世隔絕。姑勿論一個人對一件事情有何感覺多多少少受到外間薰陶，可是，當你因為個人感覺不好而做出一些傷害別人感覺的舉動，你的私人感覺與他人直接碰撞，那些所謂「你的感覺」就不再是純私人的了。如果你堅持那是私人感覺，你憑甚麼覺得自己的感覺可以凌駕別人的感覺？舉一個簡單的例子，你見到對老夫少妻在街上手拖手時覺得很噁心，恨不得一手分開他們，你可不可以先想想，自己因噁心而流露出來的厭惡眼神以至身體語言，對那雙夫妻而言是何等樣的殘酷？再舉一個例子，當你的朋友告訴你他正處身於複雜的四角關係，倘若你劈頭就罵他「變態」，有沒有想過自己抹殺了人與人之間關係的種種可能？假如你要求別人尊重你的私人感覺，立即反彈回來的質問就是：那你為甚麼不尊重別人的私人感覺！

所以審視自身對性、對情慾的看法時，堅持自己感覺的私密性也許就無法往前推進了。學生報的情色版並不是想限死一種對性、對情慾的看法，可是我們究竟應該怎麼看待性、看待情慾，卻是值得思考和討論的，衝擊同學的固有想法、創造這樣一個思考和討論的空間正是情色版的目的。

不同人能自不同的感情關係或性關係中得到滿足，雖則這些感情關係或性關係未必段段常見，甚至令你「噁心」，但對這些關係反射性地反感卻是不該，因為你輕易而理直氣壯地流露出來的噁心可以非常傷人：那不比數頁輕飄飄的情色版，你不喜歡看可以隨手翻過、從此不看；那些歸根究柢源於對性與情慾的莫名反感／狹隘想像而滿瀉出來的古怪眼神、竊竊私語，甚至明目張膽的譏嘲、欺負，無論有形無形、見諸言或見諸行，受者都是日日面對、無法輕輕翻過。所以，當那些令你噁心的，是其他人的私人感覺，你學懂如何處理自己的噁心就非常重要了。如果同學希望了解自己為甚麼會感到噁心、感到不安、感到不舒服，別開頭去不理不看不想那些讓自己「感覺不好」的東西並沒有用。學生報的情色版如果充滿了讓你「噁心」和「不安」的東西，那或許才能逼你面對、逼你思考，那或許才是好事。

大學生談情說性的另一個非難就是：世界這麼多事你可以說，為甚麼偏偏就要自甘下流呢？潛台詞就是：講正經嘢罷啦，你係大學生喎！講真，大學生也是人，有性生活算甚麼新奇事？把大學生想像成沒有性慾的道德超人正正也是我們要打破的固有想像。

老鬼：其實你地諗到有其他更重要嘅嘢做，呢版可以唔做架喎。
我／莊員：……

老鬼：最重要係諗清楚、俾到個理由囉，「傳統」唔係理由黎架。如果唔知為咩要做而做，又或不情不願，不如唔好做，算罷啦。

的確，我們做情色版要有一個自己相信的理由，而可能討厭情色版的你，或許也應該給自己一個理由，不要讓一切過於順理成章。

註一、情色版風波

2007年5月7日
東方日報稱中大學生報為淫賤報，學生報回應指情色版設立目的旨在反思一元性論述，引發獨立思考。
2007年5月10日
中大校方教務會成立調查委員會，宣佈嚴厲處分第三十七屆學生報編輯十二人。
2007年5月12日
淫褻物品審裁處把學生報2007年四月號評為一級，並無不雅，2007年二月及三月號則被評為第二類不雅刊物。
2007年5月22日
中大校董會決定暫緩處分學生程序。
2008年3月
中大校方重組學生紀律委員重審第三十七屆學生報主編曾昭偉，期後迅速公佈曾昭偉沒有做錯。
資料來自《立此存照——對中大校政的批評和建議》輯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