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小武

郭湘快要生第二胎了。
為此,農舍裡多了一位幫助照顧各種家頭細務的外傭姐姐──馬爹梨。
亦因為此,我最近在生活上也感到有點吃力……

我其實是不太喜歡請外傭這件事的,我總認為外傭在香港的處境很危險(註1)。豪哥亦就請外傭一事向我諮詢過,但我總沒有方法好好地說清楚。畢竟,工人姐姐來到農舍,並不是照顧我。而其實這數月來,郭湘因為大肚和湊東尼的關係,也漸漸對餐廳的工作有點力不從心。我自覺難以再抽身去兼顧埋她的工作,找人來幫手又一直找不到。

「如果工人姐姐要參與餐廳工作,我就唔做了。」這是與豪哥夫婦的一連串討論後,我可以說出的最後一句。我必須要承認,那一刻的我是對世界有點過份敏感的,但我覺得先把立場與底線說出來會好一點。豪哥底頭沉思,郭湘亦覺得工人姐姐單是要協助兩位小朋友已經會很吃力,不參與較好。我們像達成共識般散會。

馬爹梨長途跋涉由菲律賓到來,第一天在黃昏時候回來,什麼也沒有吃下就在床上睡著了。一直睡到第二朝,我才有時間望清楚她的外表。她不太高,四肢健碩,標準家務勞動工身型,愛戴頭箍。我向她打招呼,她沒有理我。那天是周末,我在廚房培養著工作情緒,但遲遲未(願)開工。一直看著郭湘教馬爹梨如何去準備午餐給我們,我才醒覺她將會是一個比我用這個廚房更多的人。不論我們能如何具體地把各自的工作劃界,我和馬始終也是在同一個「工作室」工作的,我們是不折不扣的同事呀!

記得那天餐廳的主菜是用手制土爐燒出來的薄餅,廚房很大陣仗的又搓粉、又做沙律、又做麵包,還有在廚房範圍內到處亂走的東尼。馬站在旁邊看著我們,一聲不發。收工後郭湘叫她嘗試弄些東西給我們吃,大慨是因為被剛才那樣的場面嚇壞了的馬很驚慌地說:「I don’t know how to cook! Please no! Please no! 」我想澄清的是,我不知是否所有做廚房的人也會這樣,但我、豪哥及郭湘也有一種在身水身汗之後,看著自己煮出來的食物時,一點也不想吃的感覺,有時甚至想反胃。我們真的不知道會把馬嚇成這樣的。

翌日,她煮了一餐午飯給我們食。那個豆角菜脯炒蛋,兩秒就給我們食清光。平心而論,馬爹梨其實在烹飪上也很有sense。有天我們又同一時間在廚房裡工作,她請教了我煲飯時的用水量和糙米該如何煮,我們就談了好一陣廚櫃上各種調味品有關的事情。她很快就算是適應了農舍的生活,我們一夥人也相處得很好。

馬還未能和東尼處得熟,因此很多與東尼相關的瑣碎事還是要郭湘親力親為。在餐廳營業的時間內,郭湘很多時也要馬上把在忙的工作放底,先處理了東尼,然
後回到工作。這樣的氣氛對腹大便便的她來說一點也不合適。在郭湘開始放低餐廳,主力揍仔後,馬爹梨在餐廳的營業時間就無事可做,留在房間又太悶熱。她說她也很喜歡煮嘢食,主動向郭湘要求幫忙餐廳。

其實我也沒有什麼可以說,沒有了郭湘的餐廳就像拼圖沒有了一塊;扁扁接手造沙律還需要多點信心上的協助;我就更加是需要多很多對手去助我洗洗切切;馬爹梨又真的會一整天站在廚房某處發出「悶悶氣場」,我還有什麼理由去使自己繼續立場強硬?最後我和馬協議,「你有什麼想做也可以來問我,但只要是你覺得累或需要休息的話,就請馬上去,豪哥夫婦在明天前也不會再有工作給你。」馬也說了一堆她不想參與的工作部份,也說不會參與多過三小時,我亦同意了(基本上她就應該說什麼都不想做……)。

家務工人有什麼不好?他/她可以把你生活中最最最不想處理的東西處理掉,為什麼他們在香港還沒能得到至少的(如合理薪酬、合理工時、居港權等)尊重?我們賣掉自己的時間時總可以理直氣壯,討價還價。為什麼賣身來香港的工作的人又要被剝削?如果我們覺得自己的工作厭惡,那他們的工作呢?

後來有天,我不在農舍,郭湘特地打電話告訴我,說我的多件衫褲鞋襪在廚房內亂放,徒添馬爹梨的工作,還學人說什麼家務工人權益,真係要自己檢討一下。自始我就很介意自己在廚房的一舉一動,令我很大壓力。

註1:〈心湖淬筆:納稅黨的天國〉,尤里安,https://cusp.hk/?p=22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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