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藝︳【電影札記．我不賣身我賣子宮．其一】二十年 真功夫︰怒撐邱禮濤

文︰阿邊個

 

死淨種
 
稍為認真注意邱禮濤的觀眾難免發現︰這幾年，像邱氏這樣的一個地道的港產片作者，原來已幾乎絕種。王晶捨創作而就製作，黃泰來遁跡江湖，吳宇森東征美國，杜琪峰韋家輝力求類型質感，主角雖然特立獨行但個個身光頸靚，葉偉信變了商業片執行者，下下大製作，劉偉強由古惑仔晉身無間道，上晒位，見證香港神話，麥兆輝只喜歡專業與緊湊，彭氏昆仲從不注重劇本，葉念琛胡鬧粗率……芸芸眾生，還有誰會製作快靚正，低成本高效率，關心小人物，怪力亂神，對白粗野而不浮淺，傳說中的正宗港產片？

 

原來真係得番邱禮濤。

 

我也一直對邱有點偏見︰《的士判官》《伊波拉病毒》浪濤澎湃，可稱經典；《陰陽路》系列有板有眼，最宜kill time；《降頭》《三不管》難分正邪，滿足都市中亂鑽的迷信情緒。但是，社會片，邱會否尚欠一點分析的銳利？

 

《等候董建華發落》友儕之間評價太差，我多年來都唔夠膽睇。《性工作者十日談》有心無力，吳日言擔演的社工如何可以講得贏余安安的媽媽生？再講多十年都講唔贏啦——點解要為社工安排一個咁天真的形象？朱茵找不到真愛係咪太老生常談左D？鄧健泓做變態鴨仔懶深情勁難頂……不過，看完《我不賣身，我賣子宮》，所有對《性》的不滿一掃而空︰分析的推進也許需要以一而再的劣作為代價。邱氏由八七年執導《靚妹正傳》至今，大拿拿二十一年，而家至封佢做偶像，會否太後知後覺？冇得傾，後知後覺都係咁話！

 

 
《我》有三條主線。第一條是劉美君，角色叫黎鐘鐘，癲癲地，深水埔企街，左騰騰右騰騰。第二條是黃秋生的保險經紀，迷信金錢而喜歡壓抑倫理感受，唔怕你幾寒酸，只要你係人，你同時就係一張保單。正宗黃氏精神分裂香港形象。第三條是黃蓮花，死左老公拖住一個陀住兩個的新移民，中港婚姻交易中的「貨」，由2R的Race黃婉伶擔任。

 

黎鐘鐘見了老母，如了願，嫁了最常幫襯佢的阿伯。秋生遇上內地靚女醫生孟廣美，幾乎為了溝女而移民北上，打拚內地市場，但最後一秒還是覺得香港好。黃蓮花初到香港，人生路不熟，最後申請到公屋，又得到死鬼老公的人壽保金，生活總算有著落。

 

《我》比《性工作者十日談》看起來要大幅進步，不單單是星級演員陣容的關係（《性》中表現最好的其實是嫩口仔李逸朗，你話卡士幾弱）。我理解，第一個原因是邱氏比一年前更明白他要address的社會的質感，減低敘事的轉折，戲劇感變得含蓄，「人對人的壓逼是緩慢、日常而終身」的電影節奏由是確立。

 

第二點當然係論辯的視野！由夜場而企街，邱氏拉出的不單單是性工作者，還有南來媽媽和保險經紀︰大家都係賣，點解賣身就cheap D？三個主角隱隱確立，電影不斷向我們發問，究竟佢地有咩分別，邊個「慘」D，邊個「抵佢死」？如果大家都係為口奔馳，點解去到尾兩個同鄉——一個係做老母的黃蓮花，一個做北姑——都仲要互相嘲弄與奚落？

 

過程極之極之慢，你以為劉美君係可憐企街？佢為左自己棚牙係人都呃。你以為黃婉伶大聲夾冇準正八婆？佢嫁左個阿伯咁就一世。你覺得黃秋生係笨實好人定係市儈行街？佢自己都唔知。每個人都有她他牠的處境，每個人都有他她牠的缺點，每個人都有牠她他的逆轉與意志。以《伊波拉病毒》式的係人係鬼亦正亦邪為戲劇原則，論斷由性工作者而至整個城市被忽視、折磨、拉扯的所有人，邱禮濤今次真係睇到我嘩嘩聲。

 

至於演員，劉美君與秋生就唔駛多講，但黃婉伶真係遠超我的期望。八婆真係唔易做︰一個八婆點可以慢慢改變你對佢的睇法而又仍然keep番住八婆的氣質，黃小姐年紀輕輕，但功不可沒。

 

二十年，真功夫！
 
點都好，五年前，坪州之寶李健和以三十六歲的高齡第三次得到香港足球先生的榮譽，令人鼓舞。今次，相貌比和仔更和仔的邱禮濤做到第二十一年，第五十一次執導，不但信念上有堅持，繼續關心小人物，繼續拍出快靚正的草根文化，而且技術上有進步，視野上有提升，你話點算？

 

所以冇得傾，怒撐邱禮濤。睇唔到《我不賣身，我賣字宮》正場的朋友，記住買碟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