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約公屋」捽數大過天：點解香港政府唔想真係起公屋？

文：無產中產冚家產

財委會最近通過首批對「簡約公屋」的撥款[1]，普遍的批評聲音指出其選址和成本效益並不理想，但香港房屋核心的問題卻未被觸及。有見及此，筆者期望探討香港政府在公屋政策的一貫思維，窺探經濟結構和房屋問題箇中關係。

簡約公屋源於香港未來十年（2023 – 2033）計劃的公屋落成量分佈不均的問題。預計首五年的落成量為十萬，而後五年的落成量為二十萬，未能解決短期公屋供應。李家超政府在施政報告中承諾任內推出以組裝合成快速建成的簡約公屋，預期在五年內建成三萬個單位，也期望透過此舉紓緩劏房問題，讓輪候傳統公屋三年以上的申請者可以同時輪候簡約公屋，簡約公屋的住戶同時保留輪候傳統公屋的資格。政府推出「公屋綜合輪候時間」作新的輪候時間指標，除了計算傳統公屋的輪候時間外，亦納入簡約公屋計算，預期輪候時間從5.6年下降至4年[2]。

一、治標不治本：簡約公屋只是隔靴搔癢的政績工程

簡約公屋的概念來自其建築方法：透過預先組裝再裝嵌的模式，減少建築工序，使興建時間壓縮為一至兩年；而四十層的傳統公屋則要四至五年時間落成。但如果想興建得更高的簡約公屋，正如李家超特首預想的十層簡約公屋，則需如傳統公屋一樣，要打地基和配備升降機。這使簡約公屋的平均造價較高，每間盛惠89萬，但過渡性房屋和永久性傳統公屋分別只要55萬和65萬[3]。

是次政府推出的簡約公屋主要租借私人發展商的土地，預計在簡約公屋落成後大概使用五年，五年後「項目用地交還用作長遠發展」[4][5]，簡約公屋就會被拆卸，而居住者需要從公屋遷出，所以簡約公屋的本質是臨時房屋。施政報告中將一個臨時房屋政策，視作處理房屋問題的重中之重，並且將其納入輪候公屋指標之中，只是巧立名目來自欺欺人。

五年使用期的過渡性房屋，無論對於使用房屋或是輪候公屋的家庭來說，都是相對短的時間，入住簡約公屋同時輪候傳統公屋，最終都也沒有脫離輪候傳統公屋的隊伍，而且隨時未能上車又重返劏房市場，簡約公屋只是大玩數字遊戲的政績工程，效果隔靴搔癢同時混淆視聽。

筆者當然樂見政府投放資源改善劏房户的生活環境，但對於長期房屋政策的承諾卻沒有信心。原因是歷屆年來的政府都信誓旦旦，說要解決基層住屋問題，但近十年輪候公屋的時間都不跌反升。2014年的十年建屋計劃訂下二十萬公屋單位目標[6]，九年過去只建成一半[7]，難免令人質疑接下來三十萬的公屋目標也只是空頭支票。而這次的問題在於高價建成的簡約公屋並不打算作長期用途，不禁令人懷疑是否落成了簡約公屋，公屋輪候時間靚靚仔仔就可以方便政府走數。

香港政府當然知道提升公屋數量才是根治問題的方法，耐人尋味的是政府為何偏偏不肯。

二、公營機構？房委會也是熾熱樓市的既得利益者

不論是租住或購入房屋，人民都必然有住屋的需要，房屋帶有必需品的性質，但香港的房屋同時也是可以作為被炒賣的商品。既得利益者為了抬高房屋價格營利，而限制房屋和土地的供應，這是一切香港房屋問題的起點。

雖然大眾期望政府處理房屋問題，認為使基層的居住權得到保障是政府的義務，但事實是負責制定和推行本港的公營房屋計劃的房委會，也是透過樓市套現營利。

房屋委員會雖然是「公營機構」，卻是須為自己的財政自負盈虧的部門，那麼利用市場邏輯來營利成為了房委會營運不可或缺的宗旨，建成公屋就不單純是以民生作考量，也是賺錢的手段。其手中所掌握的「公營房屋」，在2018年後透過「綠置居」[8]恆常化成為可套現的資產，房委會的主要收益，居屋和綠置居的平均每年純收益達51億[9]。居屋的定價在某程度上和市價掛勾，加上自負盈虧的營利邏輯，房委會自然成為了高樓價的既得利益者之一。

當民生被疫情重創時，房委會仍然堅持上調公屋租金，有議員提出將暫緩公屋加租的時期從12個月延長至24個月，而房委會搬出「財政負擔」為由拒絕[10]。連因疫情出現經濟衰退，為居住在公屋的基層而延長凍租期都要回絕，真的不能期望房委會「自斷財路」，為民生興建更多公屋。政府要求公營機構自負盈虧運行的邏輯，無疑與使用公帑興建公屋來紓緩民生的邏輯有根本性衝突。

三：何不建屋？公屋太多不利香港「經濟增長」 

政府不肯興建公共房屋，當然並非某個部門，或是某屆政府的事。隨著香港成為金融重鎮，我們可以觀察到一貫以來政府推行的公屋政策，比起民生，更優先服務於香港經濟發展。

隨著香港製造業北移，香港經濟往金融業傾斜，投機者發現炒賣房屋的回報率比起實業較高，工資增長不及樓市的回報，人民便有置業「上車」的想像，於是大家都選擇將資產投放於地產市場，以享受樓價上漲的紅利。人們的資產便不斷在房地產市場中迴圈，樓市便步步高升。房地產炒賣成為帶動經濟發展主要支柱，私人房屋的價值從使用價值脫離，成為賺取炒賣紅利和交易差價的投資工具。

如是者，私人房屋市場中同時有投機者盈利炒賣和中產解決住屋的需求，當私人市場無法回應中產階層的住屋需要，政府推出各類資助自置居所計劃，包括是居屋或出售公屋，以銜接私人市場和公屋，吸引他們透過自置物業解決住屋需求[11]。

除了透過資助房屋來吸引中產置業，政府更訂立一條比入息中位數還低的入息限額和收緊「富戶政策」，使得在社會中有正常收入的人，基本上和公屋無緣，亦迫令收入更高或有儲蓄的公屋住戶交更多的租金，甚至要求遷出公屋，趕他們到私人市場解決住屋需要。

這些租務或置業需求，成為了承托樓市的「有生力量」。市場上已經脱離住屋需求的業主陶醉於香港樓價「只升不跌」的泡沫之中，更多地買入房屋炒賣獲利，地產商透過房屋金融化帶來的現金流，可以投資到其他產業和全球市場。剛剛被迫脫離公屋而選擇置業的「富戶」，在解決住屋需求的同時，正好幫業主和資本家，在熾熱的樓市中接下火棒。

為防止樓市泡沫爆破，確保「傳火棒」遊戲可以繼續運作，私人樓市中買家和租戶必須足夠多，公屋住户數量則要被限制，公屋就自然不能多建。若公屋建多了，願意當樓奴的馬前卒便少了。

所以，公屋與私樓數量比例受限，還用以配合房地產主導的香港經濟「增長」，政府真正關心的從來不是民生問題。

政府只視公屋作為置業階級的一環，構成「公屋-居屋-私樓」的置業鏈，希望市民透過私人市場解決住屋需要以承托經濟「發展」，所以公屋是需要被流轉的。興建公屋的目標只是考慮公屋的流轉速度，並非讓住戶安居。稍有「閒錢」的住戶，就會被富戶政策趕走，被迫在置業階梯中流轉，置入私人物業，為香港經濟獻上積蓄和三十年薪酬。

四：結語

樓市被視作香港的經濟支柱，嘗試告訴大眾高樓價證明香港欣欣向榮，既得利益者搬出滴漏效應來為高樓價來開脫，地產商賺得了大餅，大家也能分到「餅碎」。

對於勞動大眾來說，地產金融無法提供就業職位，也不帶動實質生產，分不到這個樓市大餅之餘，還被高樓價所累，消費力被租金成本蠶食，樓價一路飛漲，工資的增長絕對是杯水車薪，連「餅碎」也沒有分得一點。

無論是租住或是有幸上了車的打工仔，人們節衣縮食，也只為了交租或供樓，辛苦工作得來的薪水最終還是拋擲到業主與銀行手上。說穿了，樓市的節節上升靠的是大眾的消費減縮，樓市收益沒有向下流之餘，反而是資本家吸食百姓的錢。

整個公屋政策背後是經濟結構問題，政府大推「簡約公屋」作小修小補，面對質疑時還要反擊批評者「數字冷冰」莫視劏房戶之苦[12]，然後搬出劏房戶慘況作情感勒索。但另一邊卻是李家超政府自己也大玩數字遊戲，用過渡性「公屋」魚目混珠，實情也是避重就輕掩蓋官商勾結，到底是誰漠視基層苦況？

政府在改變公私房屋比例只是一隻無牙老虎，導致人民想住公屋的只能鬥窮，否則只有在私人市場捱貴租，公屋政策美其名「幫助更有需要的人」，但默許房屋分劏炒買，政府每每面對熾熱樓市，人民怨聲載道，只懂得出「辣招」小修小補。

官商勾結放任炒賣本質一日不變，甚麼「辣招」都是欲蓋彌彰，實情也是香港政府助紂為虐。

註：
[1] 《財委會通過首批簡約公屋撥款　江玉歡反對田北辰棄權》，rthk，2023 年 3 月 18日。
[2] 行政長官2022年施政報告。https://www.policyaddress.gov.hk/2022/public/pdf/policy/policy-full_tc.pdf
[3] 本土研究社，《簡約公屋 點解變左又貴又遠又搶設施?》。https://liber-research.com/lightpublichousing/
[4] 立法會CB(1)847/2022(01)號文件。
https://www.legco.gov.hk/yr2022/chinese/panels/hg/papers/hg20221205cb1-847-1-c.pdf
[5] 亦有批評指出「簡約公屋」政策令「生地」變「熟地」，為地產商發展鋪路，本文在此不予詳細討論。詳見：本土研究社，【點樣「虧」劃】地產商話事之禍：點解簡約公屋選址三尖八角?，https://liber-research.com/lightpublichousing_planning/
[6] 2014年12月長遠房屋策略。
https://www.hb.gov.hk/tc/policy/housing/policy/lths/LTHS201412.pdf
[7] 香港房屋委員會，《公營房屋實質建屋量》。
https://www.housingauthority.gov.hk/tc/about-us/publications-and-statistics/actual-public-rental-housing-production/index.html
[8] 每年會抽出指定的在建公屋項目並出售
[9] 從香港房屋委員會歷年財務報表統計而來。如果我們視房委會和政府是一個整體，這個利潤可以更高，因為其中一項平均每年18億元支出只是房委會和政府「左手交右手」的「政府土地成本」。
[10] 《公屋加租1.17%，議員倡延長寬免期，何永賢：寛免租金少收約2.6億。》，香港01，2022 年 8 月 8日。https://www.hk01.com/article/801452?utm_source=01articlecopy&utm_medium=referral
[11]楊穎仁、唐耀強、嚴碧芬、伍建榮，《拋磚記 : 回應新自由主義的香港房屋運動》
[12]《經濟高峰論壇｜李家超反駁簡約公屋批評：冷冰數字無計劏房戶艱苦》，香港01，2022 年 12 月 8日。https://www.hk01.com/article/844732?utm_source=01articlecopy&utm_medium=referra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