彈指之間的舒適?──中國勞工阿球

文:明能壓碎

阿球(化名),二十歲,湖南人,在廣東省某工廠區打工,於女性衛生用品工廠工作時,被機器夾斷三隻手指。他是一名「普工」,也就是沒有技術、隨時補上、甚麼活都要幹的工種。工廠的規模很小,只有數十人。於是,在人手缺乏時,阿球往往要頂上一些他完全不熟習的工作崗位。加上工作時間很長,一般也要從早上六時半工作到下午六時半,神志自然不太清醒。肇事當日,他未曾接受過任何安全指導及技術訓練的情況下,就被安排負責執行品質檢查的工序

阿球說:「那機器很大,要五六個人操作才行……又沒有防護罩。」他要在快速運轉的輸送帶上撿起不合格的成品,動作反應都要麻利敏捷。很不幸,當他發現其中一件成品掉進輸送帶與機器的空隙時,在沒有意識到危險的情況下,把右手伸進去撿,終於釀成意外。
受傷以後,阿球被送往醫院,四個月內做了兩次手術,截去三隻手指頭。在醫院中,他依靠老鄉墊付手術費。廠方不單沒有任何慰問及照料,更聲稱:「(只是)手 受傷,不用照顧。」不過,他還是可以從社會保險基金中得到萬多元的賠償。而在勞動合同法規定下,他與僱主簽訂的勞動合同,又另外保障了他兩萬多元的賠償。然而,廠方付了一萬多元之後反悔,尚有一萬元賠償,自今尚未償清。除此以外,鑒於於工傷工友不能煮食,法律規定廠方應該為受傷工人支付的伙食費(工傷保險條例中的生活護理費)。可是,阿球每天三十五元的伙食費不但被剋扣至每天十五元,並要他自行墊支之外,廠方甚至連他的覆診費用也不願負責,只是不斷要求阿球盡快出院。於是,阿球住院廿天後便出院,並調到工廠門口看門。

撇開賠償不談,阿球本身的工資也同樣遭到剋扣。阿球的工資計算方法是計件的,沒有底薪,所以廠方經常強調「不上班,沒工資」,而且長期開工不足,也時有發生。因此,即使是他受傷休息的那個月,明明處於停工留薪期,也只獲廠方發出六百元的工資。但是,在廣東省的最低工資規定中,這樣的工資是絕對低於普遍標準的(例:廣州的標準達八百元,深圳的更可達一千元)。而假期方面,工廠也沒有按照勞動法的規定放假:如果要放假,需要得到工廠批准,星期日或加班的工資也與平日工資一樣。最令人髮指的是,即使工人辭工,假如廠方不願意,便不會付清拖欠的工資。這種普遍存在的「辭工不批」現象,尤其出現在近年珠三角勞工供應不足的情況,完全視工人為予取予求的奴隸。

面對廠方多番侵害他的勞動權益、以及要求多次協商不果,只換來廠方「不跟你談」的回應後,阿球打算從法律途徑追討賠償。但廠方依然說:「隨便投訴,我們(跟有關部門)有關係。於是,阿球打算到勞動局的分派點勞動站投訴。不過,勞動站的工作人員通常會拖延時間,不依法辦。就算協商調解失敗之後,仍可以要求仲裁,也未必有用。因為正如阿球所說:「廠方與仲裁員有關係。」只要勞動仲裁爭議委員會裡的勞動部門代表與資方(還有所謂的工會)合力,工人便只能寄望向人民法院上訴一途。
阿球回憶他工作過的工廠裡,大型工廠才會比較落實政府規定的勞動法規及各類巡查制度。即使如此,在他打工的地區附近,約七、八間大型工廠中,也只有三間會切實執行國家法律及地方法規。可想而知,小型工廠的情況更差。不過,勞動局也會偶爾會派人到工廠巡視,檢查有沒有廠方在計算或發放工資上作弊,以及宣傳勞動法。至於各地都設有政府的工會,本應負責組織工人及保障工人利益,但阿球打工多年卻從來沒有聽說過。反而他對勞工法例及權益的認識,基本上都是靠義工的宣傳。他認為,勞工的惡劣處境,主要在於有法不彰。而老闆願意支付部分賠償的原因,也只是怕工人死纏難打找麻煩。

阿球現在盼望的是取回全部賠償,然後回家做些小生意。前年的農曆新年,他因工傷沒有回家,父母很是擔心;上年雪災,也回不了家。假如今年的仲裁又在春節前後的話,他可能會三年都沒有回家了。

回家雖有波折,但總是有機會的。只是,中國農民工的共同遭遇,並不因回到了家而完結。也許他們希望的,純粹是不用依靠誰;但與之相比的是,我們都在依靠他們。那麼,我們對中國勞工的關注,永遠都不嫌少,只嫌少了從中獲利的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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