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子僑

三唔識七猶知己

我不是一個很能玩的人,但兩年前,我還是決定參加兩個迎新營,因為我相信,在營裡總會有些人和我一樣,不那麼玩得,而我可以藉這個機會認識他們,然後,在日後的大學生活裡多點聯絡,多點相處,跟他們深交指日可待。

一如所料,在迎新營裡,我認識了好幾位也不太能玩的朋友,互相頗有好感。當然,我沒期望在短短四天裡,由互不相識一躍成為知己。畢竟中學的經驗告訴我,真正的友情是需要時間培養的。離營時,儘管我不太喜歡那種玩淹沒一切的氣氛,我仍是滿心歡喜,因為我知道,未來三年裡,我將不愁寂寞了。

五隻馬騮一隻蕉

抱著同樣的心情,懷著同樣的目標,我走進了大O的世界。記得一開始,是在邵逸夫堂教我們跟著大組的歌詞做動作。當時,組爸媽給我們示範了一次以後,便叫我們跟著他們做。不過,不知是由於跟不上,還是覺得那些動作太奇怪,大家都沒能反應,不知如何是好,只好站著看他們邊唱邊舞。結果組爸媽唱了兩句便沒再唱下去了。

他們好像早預計到會有這樣的情況,立即向我們陳述這樣做的作用。經過一輪溝通,七、八個人裡,已經有三、四位組員開始嘗試跟著他們的動作,而打後的每次示範,總多了一、兩個人放開了自己,加入了練習。

不久之後,沒有跟著做的便只剩下我一個了。我嘗試坐在離他們練習處稍遠的座位上,盡可能不影響大家練習的氣氛。組爸媽大概怕我寂寞或悶壞了,每隔幾分鐘,便會過來跟我談幾句,勸我一起練習。我堅持了五、六次以後,一來實在覺得不好意思,二來也有點擔心會被另眼相看,最後還是跟著大伙兒練習。

接著,有些遲來的組員,頭幾次看著我們練習,一臉愕然,沒跟著做。不過很快地,當他們發現每一個組員都在努力練習時,他們也加入一起練習了。

張良計與過牆梯

記得在第一天夜裡,大家玩「話事啤」,每次由一個人說一項懲罰,攤牌時,點數最小的人便要接受懲罰。當時雖然大家都說懲罰不可以太過份,但我當然很清楚,甚麼謂之「過份」,本來就很主觀。即使大家不認為「過份」的,我也可能接受不了,畢竟我知道自己不是很玩得的那種人。於是,我也把話說在前面:頭兩回,如果我真的接受不了那些懲罰,那我可以選擇不玩。

遊戲開始了,記得自己排在第五、第六,頭兩回的懲罰還可以接受,例如做N下掌上壓;敲隔離組的房門,然後「呢」入其中一個衣櫃裡面一分鐘,期間不准說話。

一心以為還可以,誰知好戲才開始……講一個黃色笑話(我:>.<);伸隻腳入馬桶,然後沖水(我:/ . \);舔一位異性的耳珠三下(我:……)。

幸好上天眷顧,這些懲罰通通與我無緣,終於換我了:「呢次你地仲唔死!」不過還真麻煩,既不能太普通,自己又不能接受不了,畢竟擔心自食其果。想來想去,終於給我想到了一個人人都怕,唯我不怕的懲罰。話說我很喜歡踢足球,踢了三五七個小時之後,我的朋友來回換了七、八次,卻總換不著我。

「輸了的人要由這一層(好像是三樓)跑樓梯到地下,再跑上來,來回十次!」說時豪氣干雲;說完風雲色變。瞥見眾人眼中突然放出異樣的光芒,我還哪敢造次:「咁五次啦!」話未說完,又聽到幾聲乾咳,夾雜半句粗口。我暗道不妙,正欲開口申辯:「我……」沒料到一人後發先至,語帶關心,又似恐嚇:「你因住自己啃返,跑死你呀!」聽罷,我不禁眉頭一皺,心中暗暗咒罵:「我都未驚過,試下你跑十次,我跑廿次丫,你死我都未死呀!」

不過始終眾怒難犯,我只好裝作妥協:「三次囉。」霎時鴉雀無聲,空氣停頓了三秒。環顧四周,卻見大家眉頭深鎖,面有難色,似乎想對我說些什麼。未幾,一位組媽終於忍不住為我說起情來:「你宜家咁罰既話,因間我地再罰勁啲架咋!」原來大家都不過擔心我接受不了之後的懲罰罷了。最後,也不知邊個同情邊個:「唉!咁一次算啦。」未幾,看著一位組員氣喘噓噓攙扶著牆壁進來,我還可以,還能說些甚麼呢?

迎新營與輔導營

第二天再通宵的時候,許多組員都捱不住,早早(凌晨兩、三點)睡去了。最後,只剩下我和幾位組爸組媽。我終於第一次直接跟他們說,我不喜歡 dem beat,我不喜歡互片,我不喜歡黃色笑話,我不喜歡只有玩的迎新營。我所期望的迎新營,不只是大家熱熱鬧鬧、輕輕鬆鬆、痛痛快快地狂歡一番,還會認真地討論一下,未來這三年可以怎麼過更好,更有意義,甚或人生有甚麼值得追求的理想和價值。

若問我四日三夜的迎新營裡,究竟要花多少時間讓大家去認認真真討論這些問題才算夠的話。坦白說,確確實實的比例,我不知道。不過,我可以肯定,絕對不會是八比二、九比一,甚至十比零。

我知道,每一個有份籌備迎新營的人,都十分希望新生帶走的,是一段段愉快難忘的回憶,而不是一個「悶到抽筋」的迎新營的印象,所以大家都很害怕悶壞一眾新生。久而久之,認真或嚴肅的話題則成禁忌,可免則免。

兩年前的我,大概也是這麼想的。不過,這兩年間,經歷多了,體驗多了,想法亦有所不同,尤其是接觸到一位前輩的說話以後。

「曾有人畢業在即,才慨嘆三年大學生活如一陣風一樣逝去,留下的只有一紙文憑;面對著自己即將踏入社會工作,只感到茫茫然不知去向。」

我不相信這只是個別畢業同學的感受,其實在兩個迎新營裡,不少組爸媽都這樣提醒過我們。可惜的是,他們除了勸我們去思考外,似乎再沒法引導我們進一步去想清楚一點──我們究竟想要一個怎樣的大學生活,更別說一個怎樣的人生等問題了。

在偶然的機會下,翻看以前的迎新特刊,竟然發現很久很久以前,迎新營(或者應該叫輔導營)裡的師兄師姊原來會跟新生討論家、國、天下;談大學生的理想、抱負。假如你以為這樣的迎新營必定悶得不得了,那你便猜錯了。當年的迎新營裡,也有 dem beat、互片等等的環節,不同的只是搞手們都不會將這些環節當作主菜或是賣點。

此後,我似乎感到有些事情是必須去做的。此後,我相信前行者的親身經驗,哪怕只有一年或兩年,對任何一個一無所知(有的不過是道聽途說的模糊印象),兼且受了十幾年填鴨式教育的新生來說,都可以是很好的指引。此後,有人說「迎新營只要大家開開心心就好了,何必認認真真」,我再也不為所動了。

今天,雖然我不時仍會為這些複雜的問題而苦惱,但我心裡明白,我距離那些看似遙不可及的答案已經越來越接近了。只是,兩年前的一句話,始終徘徊我的記憶之中,揮之不去,至今難忘。當時的我,不知猶豫了多少個小時,或多少天,然後好不容易待其他組員都睡著了,才敢悄悄地跟其中兩個比較熟的組爸組媽說。

「對唔住,我想quit camp⋯⋯」

後記

坦白說,當時我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甚麼。只不過,當人與周遭的環境不協調時,心裡就會感到不安。然後,為了消除這種不安的感覺,我們很多時會嘗試與周圍的環境協調。

因此,當我發現幾乎所有的人都清一色的掛著一付非常享受的模樣時,我也不禁對自己產生懷疑,不安的感覺亦隨之而生:難道我對迎新營的全部不滿、所有的不喜歡、一切的不能接受,都竟是我一個人的問題而已?

最後,儘管我不認為自己做錯了,然而為了消除或減輕這種不安的感覺,我還是為我的決定道歉,只是更多的人會選擇完全融入於周遭的環境裡。迎新營裡的那種無形的壓力,遠比你和我想像中大得多。

兩年前,沒有人告訴我這些。所以今日,假如你一點也不喜歡你的迎新營,我可以肯定的告訴你:享受迎新營的人固然很多,但不能接受的也絕不只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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