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小冰

第一次看見雄哥,目光就被他身上破爛的牛仔褸吸引過去,一張張褐色的牛皮膠紙蓋著破口,偶見線頭從內裡跑出來,像一塊塊「創可貼」蓋著無數的傷口一樣。我好奇細問,才知道雄哥是個燒焊工人,這些破洞,都是焊接時濺起的點點星火燙穿的。也許是太常被燙穿,買一件新衣服不太划算吧?所以才要貼上一張又一張的「創可貼」。

「創可貼」的背後,就是雄哥需要從早上五、六點的清晨開始工作,至中午時分開始頂著烈日,在炎夏的毒辣下,長時間面對著灼熱的火光進行焊接。

「還不只這些!連襪子都會燒破!」雄哥也許感到我的錯愕,就拉拉他身上的破洞,遂指著勞工鞋子說。偶爾路經地盤,我們都會看見焊接工人拿著一面防護面具,焊接著鐵枝的接口處,卻從不知道這星火會燒破衣服,這灼目的光線會產生的大量紫外線,刺激並破壞角膜和視網膜,也從不知道工友們每天都要面對這種持續的侵害。

「有時候眼晴對著火太久,會痛和乾的要命,回家還要用鹽水和冰袋交替的敷貼著,才能緩著點。」他道,此時我才注意到雄哥深黑而浮腫的眼臉,深深的陷下去。

一時三刻,我找不到說話的詞,菜鳥如我既不能幫到雄哥,也只能在旁當一個聆聽者,著實慚愧。看見我沉默得慌,雄哥反倒安慰我起來了,「沒事。也習慣了,最近入秋,天氣轉涼,可以再多幹個幾個月。」他滿不在乎地說。

轉寒的恩賜

我一楞下問這話兒是怎麼說,原來雄哥道,夏天時燒焊著實熱得受不了,熱得一身汗不在話下,一不小心更很容易中暑,秋冬天氣涼爽,工作環境自然是舒適得較多了。話至到此,我歪頭看看雄哥背包掛著一瓶兩公升的大水瓶,空的。

有試過太辛苦,脫水中暑嗎?「唏!辛苦就不幹嘛!夏天太熱,七、八月真的熱得幹不下去,隨便找幾份零散工做就算了。」對雄哥而言,太辛苦他也寧可不幹,聽到這裡我笑了,其實雄哥也挺懂得收放,對自己不錯的。

甜蜜的負擔

細細想之下,這種收放也許是長年的辛勞而衍生的習慣,之於雄哥等工友而言,每天或許就在等天氣轉涼,等較舒服的條件才去工作,否則是做不長久的。想起了雄哥長年的勞動,我疑惑著他怎麼不去找一份舒適一點的工作?

「(其他工作)錢不多嘛!」雄哥簡而言之,這麼辛苦還不過是為了賺錢,供女兒唸書。原來雄哥女兒最近剛考上大學,頓時家裡的經濟負擔大增,讓年事已高的雄哥也得咬著牙關出去繼續工作,之於他,這似是個甜蜜的負擔,話語間,為了女兒,他所有的寄望,他是不以為苦的。

「這些(辛苦)有什麼關係,最重要『有糧出』!」雄哥不至一次的強調。薪水不是一定有的嗎?雄哥說,這還不一定,很多時候,你要工作兩個月才有機會拿得到頭一個月的薪水,像是最近,他已經被拖了廿二天的薪水了。雄哥拿出他時常記帳的紅色小年曆指給我看,上面寫滿了工作日期的筆記,密密麻麻的,卻有不少紅色標記著欠薪的情況。

「追糧」乃兵家常事

「『屌!(公司)唔肯出糧咪等炒囉!』」雄哥說,「在職」員工被「拖糧」行規上是不會立即告上勞工署,只有在完工離職後仍被欠薪,才會去勞工署備案,換句話說,雄哥是明知道被人欠薪,明知道要再去勞工署追討,都不得不繼續工作到完工為至。其他人也是這樣嗎?「『遲d咪等埋一班人一齊上去追佢囉!』」雄哥中氣十足地說。

我心知道地盤外判工作,被拖糧早已不是鮮事,卻從未留意過之間的細節,和工友明知被欠薪也要硬著頭皮幹下去的無奈。

「打電話厚面皮去討的、罵的、上勞工署、上法庭什麼都試過!」看著他一臉淡然,我只感覺得無比諷刺—支付薪水本是天公地義,要用盡方法,才可以得到自己應有的薪水。何以追討薪金的事宜,工友卻習以為常得很?難道合理平等的待遇是如此奢侈?

分享至:

Leave a Reply

Your email address will not be publish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