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沒甚麼, 就是對待朋友
文:石七刀

我沒有很熟稔的(生理上的)女同性戀友人。男同性戀的倒有不少。

我沒有刻意詢問他們的性傾向,我都是猜中的。縱使熟稔,在這個社會,答案總是難以言喻。所以直到他們親口對我說,我也不感意外。

初時,知道這些朋友的性傾向後,我總顯得很彆扭。身為異性戀者,碰到這些男同性戀者朋友,令我困惑的問題是,究竟我應該把他們當作男性還是女性看待?

如果當他們是男性看待,他們會有什麼感受?想起我與其他男異性戀友人間的身體接觸和談話內容,我不期然地拒絕這個相處方式。對於經常摟肩、擁抱、說著黃色笑話……不知道他們會否對某些言行比較敏感。這些方式,對於他們來說,我想,感受會不太好吧。

但若全然把他們當作女性,我就會總在想我的說話或行為,會不會引起對方誤會,或是令他們感覺不舒服。如此一來,相處便會顯得過份拘謹。

但隨著我和他們的真實相處,我發覺,我們根本不應該用這樣的二分法去想。不論是異性戀或同戀者,每個個體之間的相處方式,都會有所不同。不是每個男異性戀者也喜歡說黃色笑話,也不是每個女異性戀者都會介意善意的身體接觸,更遑論「引起誤會」了。

我最初對於同性戀者的關心,就是始於我的一個同志朋友。當時他因為社會的性別定型、歧視不同性傾向的人,感到壓力很大,始終不能把自己的感情公諸於世。透過和他的各種溝通交流,我開始對不同性向的人,有多一番理解。現在他相對地有了這樣的勇氣,我是十分高興的。

朋友常常是一個人的內心歸處,與朋友相處,往往是最能敞開胸懷的。對待同志朋友,最重要的是,明白他們的處境和想法,給予他們的,不應是壓力和傷害。正如我們對待其他朋友一樣。

2 .我, 都有過一刻係同志
文︰ Jeff

家庭,對一個人的價值觀影響多大,相信不用多說。我算是幸運的人,中學時期與父母談同性戀甚麼的,都沒有甚麼激烈的反應。然而,由於知識的缺乏,還未有甚麼對同志的全面印象。

中學讀的是男校,中一時班中有個特別的同學。面對著他,感覺就是不太一樣。比平常更多的身體接觸,與正常稍異的說話語氣。當時,我無法判斷是他個人如此,還是真的有一些我覺察不到的分別。後來沒有再同班過,中五後他去了外國。紀念冊上他的相片,不時提醒著他的存在。

直到中六的五月,他回來了。身邊是一個外國青年,搭著他的肩膀。

也許,我應該更早察覺。也許,是他不願與我們分享。

後來多看了書,越來越意識到,社會對同志的無形壓力。八卦雜誌反覆猜測著某些藝人的性取向,我只覺得無聊。那些醫學上是否天生的討論,我也懶得花精神去談。

始終,我怎樣與一個人相處,是我決定的吧?某程度上,例如父母強迫你去認識一個女子,跟別人告訴你不應接近同志,是一樣的可怕,一樣的令我反感。

大學宿舍,有一個室友是同志。私底下我們曾有疑惑,究竟是不是為了尋找獵物,才入住男宿呢?後來一次酒會,一個高年級同學脫下上衣,向他展示胸肌。其他人在笑,我也在笑。但從他的眼神中,我找不到一絲,一絲的慾望。

他有男朋友,是後來知道的事。一次屈蛇,大剌剌在他床上睡著,也是後話。之前還暗地裡替他室友擔心,現在回想,真是天真得可笑。

最近上課,談到對人無私的接受。教授問我們,有否接受過自己的一切。你的皮膚、身體、思想,甚至所有羞恥的想法,是不是都接受?突然想起中學時,中二班上一個個子小、皮膚白的同學。有一刻,我應該是喜歡他的。他的身影,亦是我非常希望看見的,直到能分辨出「喜歡特徵」和「喜歡一個人」。一年前,亦找到一個這樣的人了。

昨日的我,或許接受不了自己。今日,我可不怕面對同志,面對自己。

3. 身體的醒悟
文:猶太女王

我總能心安理得地與他親密,因為我們都知道他喜歡的是男人─往後,我一直為這個想法感到羞恥。

一開始就注意到,他常看著我。那個善良的、尚有孩子氣地裝壞的男生。

和友人並坐時,他忽然就從後靠了過來說話,那麼近,幾乎是要和我臉貼著臉。肥皂劇的浮誇處理在此時實現,時間開始過得好慢好慢。似乎將所有觸覺都聚到臉頰,收集他的體溫和氣味。想整個人都挨過去,陷落在無需言語的依賴中。但不過是認識不久,很怕,會被討厭。然而不怕的是友人的想法,我們都知道他喜歡的是男人。於是我便懷著僥倖的心靜靜地呆著,直至他把話說完,抽離。

空氣頓時少了一塊。

遇到喜歡的朋友,就想與他/她的身體糾纏,不討厭大家的肉和味,是最赤裸的承認。會矯揉地想像自己孤單時悲傷時,他/她就要緊緊地擁抱著我,告訴我:「別哭,我在。」那二人圍成狹小的圈中就是最安穩的世界。身體給予的安全感,不是言語可以企及。

而身體是無法脫離慾望的,我不屑隱瞞。他坐近的時候,因為身高的差距,我的嘴正好可以碰著他的頸,頸的皮膚比嘴唇還要柔軟,而且敏感,那當然就附帶著承認。頸是不會這樣坐著吻的,要麼從背後環抱,要麼躺在床上纏綿,耳朵會因為呼出的熱氣而瘙癢……

然而可能嗎?他喜歡的是男人。開口多元關係閉口性別定型的我,絕不是歧視同志,甚至我也一直在思考自己是否喜歡女人[2]。可是這樣的性幻想有趣嗎?還是,該殺的我懷著獵奇心態褻玩同志?身體的承認,不需要去到這個地步吧?擁抱可以抱抱就是了,還想什麼,他不會喜歡跟女人的親密。

但身體的密謀,是設定在時間表上了。清靜的凌晨,和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幾個小時。差不多四點了,我說:「要睡了嗎?」「你想睡就睡吧。」「那你陪我睡呀,自己一個睡很慘的。」「好呀。」不是與男友同睡那種要摸遍他身體的喜歡,但相擁時還是安心地說起了更多,和誰誰誰的有過的關係。

「其實好喜歡被男人壓著,被掌控,好久沒試過那樣了。」「現在想這樣?」我迷糊地答道,「不。」

「可以錫你嗎?」他在我耳伴問道。初時錯聽成是,可以常這樣嗎?心中翻起一陣熱潮。「與不喜歡我的人接吻,我會不開心的。」「可能不是你想的那樣啊。」「什麼?」「不是不喜歡你。」

「壓死你!」「好啊你試試吧,你那麼小,壓不死我的。」「那麼你試試壓在我身上。」「好呀。」他撲了過來,一下子,什麼都融化了。好痕,好熱,雙手環抱他的頸,他順勢吻下去,由臉到嘴,到頸,到胸。手指鑽進去時,全身所有的毛孔都甦醒過來……

有些問題的答案立即出現了。一直以來,一直以來我真是愚蠢到無以復加:為什麼要去想自己喜不喜歡女人?為什麼要以為他喜歡的只是男人?我們愛的是人,而不是性別啊。

註:
[1] 有關幼年對女人慾望的燃起與枯萎及其後無法繼續的探索,可參閱十一月號性別版交換經驗──家庭。

4. 被選中的少年─「直人」與同志
文:毛
初時得知的稿題,是有關「直人」與「同志」的相處。對這樣的稿題出現在中大學生報,我實在感到有點不安。

我出櫃是中一的事,早得連很多同志朋友們也不敢相信,原因卻沒什麼,只有年幼無知。所幸一直以來,朋輩、老師從沒有以任何異樣目光看待我。平常與其他同學談笑風生,認真點就一同研究性別議題,hea 點就對看見的帥帥男生評頭品足,強行攝撮合直仔(異性戀男生)們。傾訴對象有直有攣,只因他們比所有人了解我;在想哭的時候,他們不介意借個肩膀給我靠一下。雖然還沒有跟家人坦白的勇氣,但至少有身邊的朋友在。

上文一直標示著我是同志,身邊的朋友大多是「直」的;實際上我們的的相處裡,下次去誰家打牌,絕對比對方的性取向重要,只因我們除了性傾向,有更多的相同、相異之處,使我們獨特,又互相關連。

這樣的成長背景下,我很懼怕別人特意標簽出「同志」的身分,探討與「直人」相處的關係。我感到自己的性傾向被無限的放大,好像必須從討論中得出我們是能夠平常相處的結論─這種二元的分隔方法去看待與人相處這話題,稍不留神就會導向「直人」與「同志」是「沒有分別,只是喜歡的性別不同」的結果,所帶來的,就是弱化了同志與直人的差異;我所推崇的,是正視我作為同志與直人的分別,然後互相了解,明白到對方不同的需求與生活習慣。

更深一層,我認為就「直人」與「同志」展開討論,完全忽視了不同人在性與性別的其他特質。人漸長大,漸漸接觸到更多不同人的性/別面貌:有認為性愛是不道德,堅持要按耐自己性慾的;有強烈性需求,卻對這慾望感到疑惑的;平凡的軀殼裡,有著嘗試變裝的強烈衝動的;喜愛穿中性服裝,以外觀表現自己模棱兩可的性別的。相比起這些身分,「同志」實在是不全面。對此,我不禁對這個稿題再作出疑問:選擇「直人」與「同志」這兩個身分去作出討論與分享,不是強化了我們一直想推翻,對不同性/別身分的人片面的形象嗎?當我以為我們已經可以開始討論雙性戀、跨性別、多元關係等更複雜、更少被談論的話題;探討每個人在性/別上的分野時,卻發現我們的討論仍然是放在「直人」與「同志」上,我感到惘然。

我從不認為同志是我的身分;我也不期望別人只用這身分去了解我,只因每一個人在性/別上的身分也是獨特而複雜的,我們要做的,就是互相尊重。我所嚮往的,就是這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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