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古

  

        「愛國主義」,是我們討論中國的未來時,不得不面對的一個棘手問題。在環繞奧運與西藏的討論裡,對中共持批判態度者,常被指為「不愛國」。不過,「國」到底是甚麼,卻鮮有被提起——而「國」,這個似乎不證自明的概念,卻正正是最需要疏理清楚的問題。

 

        國家,是一個高度概括的概念。無論是農民、工人、學生、官僚或是資本家,我們都以「國家」的名義,將他們籠而統之,收歸旗下;另一方面,它亦同時概括了文化上及政治上的中國。顯而易見,這種概括必然是以取消或是忽略上述群體及概念間的差異以至矛盾為代價的。

 

        另一方面,一如所有群體性的概念一樣,「國家」需要以一個作為對立面的他者,去建構自身。「國家」所以能構成,在形式上我們需要某些「國家以外」的東西去肯定邊界的存在,進而需要在內容上指出「他們是甚麼」,去對照出「我們是甚麼」,並藉此肯定「我/他」的邊界劃分的合理性及具體內容。

 

        上述這些顯淺易明、卻又常被忽略的分析,正好能用來指出當下關於愛國的論述,是充滿問題的。

 

首先,將所有中國人,不論階級、權力,都置於「中國」的概念之下,是忽略了群體間的矛盾,甚至對立。在農村,我們看到地方幹部持著權力,向農民非法徵收各種苛捐雜稅,又或強行徵收農民土地再賣給地產商,並從中中飽私嚢;對敢於反抗的農民,更以暴力對待。在城市,則是政府官僚為求留住資本好使「政績」好看,或是干脆貪贓枉法收受利益,而對勞工依法爭取自身勞動權益的行動,採取冷眼旁觀甚或主動打壓的態度。至於中國的資本家違法剝削工人的情況,更是無需多言。在這情況下,我們用「國」的概念,去將這些對立的群體縛在一起,是甚麼意思?在這種一批中國人打著另一批中國人的環境裡喊愛國,又是指甚麼?

 

另一方面,和世界經濟已經溶為一體的中國,已經不是用抽象的「國家」框架,所能充分理解的。就拿中國的外資企業來說吧。擁有它的,是外國的資本;管理它的,是既有中國人又有外國人;工作的,則是中國的工人。而一方面,它既促進了「國家」的「富強」,另一方面又把中國工人辛勞創造的利潤帶回本國;一方面壓榨著中國的工人以獲更大利潤,另一方面又和幹部們稱兄道弟互通有無。這樣的一些企業,無論說它是或不是「中國的」,明顯都是充滿問題的——換言之,構成「中國」的那條邊界,因著內、外部的互相滲入,其實已經日益充滿不確定性。

 

這是不是說,我們就要放棄「國家」的概念呢?當然不是。我們需要做的,是減低國家概念的抽象性,為其注入核心的內涵,即弄清楚一個問題:這到底是誰的中國?進而論之,即是要問:國家的權力,到底由哪些人掌握著?國家的資源,到底用到哪些人身上?國家發展的好處,落到哪些人身上了?

 

國家的存在,應是以廣大人民的長遠利益為依歸、由人民所控制,而不是倒過來,要求人民為「國家」——實際上是掌握政治/經濟權力的精英們——而犧牲。正如中共立國時的理想所表示的,中國應是屬於工人、屬於勞動群眾的國家。不去問「誰」的問題,而仍然抱著一種過份抽象的國家概念,只會讓既得利益者可以繼續以國家之名,去魚肉百姓。

 

而這大概是誰也不想見到的,因為我們愛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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