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繆拉
繼游學修主演的電影《同囚》爆紅和近日網上討論區連載的故事廣傳後,開始有人關注青少年囚犯的人權問題。 而於今年五月立法會一個關於兒童權利的會議中,一位懲教署助理署長竟表示「從來沒有聽過關於虐囚的事。」 這激起了一群社工和過來人的不滿,青少年囚犯人權關 注組由此而生。


私刑當作等閒事 百般凌辱折磨時
在懲教所,囚犯被毆打基本上是平常事。「『找數』[ 註1 ] 的事屢見不鮮,例如『雞翼』、『刨冰』、『芥蘭』、 『快車』[ 註 2 ] 是少不免。其他的便看懲教職員的愛好。」 同樣是過來人的關注組成員阿展淡然道:「基本上,這 就像你們平日做錯事要改正一樣。」阿展表示在勞教所 被毆的原因有很多,「有些是被鋪沒摺整齊,有些則是 沒有背好規則,甚至是你反應較慢、看起來像個呆子、 說話吞吞吐吐也會被打,一切由懲教署職員說了算,總之『你的樣子如何,你的日子也必如何。』」

懲教所的虐囚豈止肢體暴力,阿展表示獄中還有不少精神和性欺凌。「對於風化案的囚犯,他們會主動想辦法 欺凌他們。」他說:「他們會要求這些囚犯重演一次案 情,還會找來『對手』一齊演,途中教官更會問他們興 奮不興奮。」對於一些同性戀的囚犯,便會要求他們當眾勃起,然後拍打其陽具。更有一些囚犯的女朋友寄自己的相片到監獄時,懲教官會對其女朋友評頭品足,說盡難堪話。

另外,懲教官喜歡摧毀囚犯的自尊,例如逼囚犯飲尿、 嚐糞、或以鞋子盛飯吃。對於有特殊學習需要的囚犯, 更是要求他們背誦句子,如果不能便施罰。對於一些少 數族裔,職員會要求他們做一些他們文化所不允許的事, 例如要求印度人以左手食飯。總而言之,懲教所可謂無 法無天,儼如一個私刑帝國。

阿展說,在目前的懲教環境下,釋囚大多變成三類人, 第一種是被折磨後自我受到摧殘,失去自尊,永遠覺得 自己低人一等;第二種是熟習懲教所的守則,學會奉迎 職員從此不再害怕入獄;第三種則是將懲教所學到的暴力法則應用在社會上,認為暴力可以解決所有問題。懲教中有多少「教」,可想而知。

投訴機制如虛設 盡教青囚無路訴

懲教署內部的三級投訴機制 ( 由上至下 )


 


「懲教署的投訴機制基本上可以用崩壞形容。」阿展說。 在內部,犯人可以向懲教職員投訴,但由於受理投訴人 是懲教職員本身,因此在處理投訴之前,該名囚犯可能 已被施以私刑報復之。加上在勞教制度下,囚犯的刑期 採用「升班制」---由懲教職員決定囚犯能否升班「畢 業」,由是很多囚犯都會因為害怕增加刑期而放棄投訴。

另外,太平紳士每半個月會巡視一次懲教所,但每次巡 視均會有職員在場,阿展表示曾經有囚犯因為無法忍受 折磨而向太平紳士投訴,結果反被打得更慘。加上即使 太平紳士接獲投訴,他們也只能交予懲教職員處理。更 何況太平紳士是由政府所委任,現時更淪為一種政治酬 庸,他們是否真的為囚犯著想,或是關心囚犯的人權狀況,可想而知。

這兩個投訴渠道以外,囚犯亦可以向懲教署職員拿取申訴 專員公署的投訴表格。表格填好後兩星期方會寄出,阿 展表示這兩星期懲教職員會想盡辦法迫使囚犯收回投訴, 「他們會打囚犯,或是不斷恐嚇囚犯,如果都不能就範, 他們便會罰其他囚犯,製造群眾壓力,結果很多時候囚 犯熬不到兩星期便主動撤回投訴。」
假如在親友探監時向親人投訴又是否可行?答案顯然是否定的,因為懲教職員會監聽探監通話內容,曾經有囚 犯向親人哭訴獄中情況,結果回到監獄馬上被懲教人員 毆打。那在出獄後又可否馬上投訴?答案也是不可,因 為每個釋囚也會有福利官跟進,福利官可以決定該釋囚 會否需要重返監獄 (recall),很多釋囚因擔心被 recall, 而選擇不投訴。

據《太平紳士巡視年報》,壁屋懲教所及沙嘴懲教所分別自 2006 年及 1999 年至今,沒有收過任何投訴。在懲 教的投訴調查組處理的 181 宗投訴中,更是沒有一宗證明屬實,是一片太平,抑或噤若寒蟬,相信讀者早有定奪。


黑箱作業輔官僚 官官相衛何時了
黑獄帝國之所以存在,不單是懲教署職員的問題,更是懲教署長期缺乏獨立機構監察和透明度嚴重不足的結果。除了投訴機制,有關懲教所的行政管理、案件檔案、 內部文件以至是閉路電視均由懲教署控制,沒有任何的 機構和人士有權得知內部情況。阿醒表示,曾經有議員 希望得到懲教署的一些內部報告,但不果。

目前有關懲教署對外的公開資料就只有監管下釋囚委員會 [ 註 3 ] 發出的報告和懲教署提供的統計數字報告,內容全部關於關押犯人的數量、獄中發生暴力次數、釋囚的就業狀況。但有關監獄的人權狀況、暴力事件的詳情 種種卻沒有隻字片語。因為完全缺乏監管,懲教人員往往可以為所欲為。例如懲教人員在毆打囚犯後,會互通口供,再加上驗傷的醫官本身也是懲教人員,最後因為沒有有效第三方人證和物證,結果不能舉證虐囚的懲教人員。

關注組的阿醒表示,最初懲教署面對一連串指控時,是 以嚴厲的態度回應,發警告信要求指控一方舉出證據,不要無中生有等。但後來隨著有不少人舉證後,懲教署改為冷處理,希望早日平息事件,只是明言如有任何問題可向警方求助。「既然懲教署不理會我們,我唯有找 你們的上司吧!」阿醒說。現在關注組已不再與懲教署交涉,而是找保安局和申訴專員公署,並去信特首林鄭月娥成立獨立調查小組跟進。
唯望社會多諒解 黑獄重光總有時
「其實為甚麼有一些囚友不願意站出來,是因為社會目前對囚犯非常不友善。」過來人阿展如是說。阿展指出不少囚友擔心上報、或是害怕被人知道自己的過去,因 此不願意站出來舉證。加上,青少年囚犯的自尊在長久 被虐待、欺凌後自尊蕩然無存,甚至認為被虐打是活該, 「通常爭取人權的人也會認為自己是人,試問這些囚犯 的自我在被虐打下愈縮愈小,他們又如何有爭取人權的自覺?」

更何況即使爆出懲教虐囚事件後,有不少人認為他們活 該,甚至認為正因為常規教育無法教好他們,懲教所只 能使用非常手段。懲教真的是這麼的一回事嗎?虐待、 性欺凌、毀滅一個人的自尊真的能幫助他們重投社會 嗎?「假如這些囚犯是黑社會老大的樣子,也許我不會 如此上心。」阿醒說:「但當我看見他們的樣子後,他 們更像『傻仔』,根本不是那回事。」

阿醒說,關注組目前希望透過收集更多個案和透過傳媒 壓力令事情得到人們關注,並敦促政府跟進。現時關注 組的成員大多數是社工和過來人,未來他們希望有家長 的加入。另外他們可能將會開設街站,或在法庭外提供 「被囚資訊」,希望青少年囚犯在進懲教所前有心理準 備。長遠他們希望改善懲教所的情況,確立有效的投訴 機制,例如投訴由有公信力的第三方處理,或者設立類 似「懲監會」般的獨立監察機制,加強懲教署的透明度。
「希望你們不要把這件事當作是一個獵奇的事,或把這事當故事聽過後便算了。」阿醒最後不忘說:「因為要 改變是需要長期的努力,和大家一直的關注。」

註 1 : 當犯人做錯事需要受罰時,懲教人員會稱之為找數。
 
註 2:「雞翼」即彎低身,在背脊批踭。「芥蘭」即在大腿麻痺的筋位批踭。「刨冰」即用拳骨錐落肋骨位。「快車」即警棍打腳板。
註 3 : 監管下釋囚委員會是負責處理囚犯監管下釋放申請的機構,並負責提前釋放和釋前就業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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