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藝︳【電影札記】沒有彼岸的翻譯／《東京部落》

 

文︰F.A

 

如果沒有記錯，香港對上一次公映里奧．卡拉斯（Leos Carax）的作品，要 date back 到一九九一年的《新橋之戀》了。今次日本的製作人不知道哪裡來的點子，竟會邀請這個怪物導演去講一個東京故事。連同《戀愛夢遊中》的Michel Gondry，《韓流怪嚇》的奉俊昊，《東京部落》這個小品三連環成為了可居奇貨，不能不說是這個冬日大片林立的滄海遺珠。

 

工具比人更有意義
 
Gondry 的作品叫《Interior Design》。男生加瀨亮帶著九唔搭八的自家indie，在首都的色情電影院找到了公映機會，與女友藤谷文子同撈同煲，結伴搬進東京。當然，東京貴為首都，地價奇高，他們唯有暫時窩居在舊同學處。女友想找兼職，笨手笨腳，反而是加瀨求得差事。於是男的每天兼職包裝貨品，女的主力睇樓搵地方搬，兩小口每天受盡白眼。有天，藤谷突然變了張椅子，給別人執了回家。樂師主人坐在「她」上面拉二胡jam歌，她反而樂在其中，找到了「人生」的意義，故事開始並且結束。

 

整個作品充斥著小智慧，加瀨亮的indie習作其實十分活潑精采。看似是大城市的小民怨曲，敘說東京逼人的生活環境；然而末段筆鋒一轉，講的不是東京，而是Gondry 眼中的日本人︰由活生生的人變了做工具後，藤谷反而感覺充實了。那種擁抱工具性的民族形象，在Gondry非常巧炒的安排下，不但成就了高貴樸素的美麗，還在其中確定了人的個性與意義。男女兩角，各自開展完全不同向度的創造性，摺合在東京幽微的小室之中，觀點十分驚人，情調卻又舒適安靜。

 

質你食米田共
 
至於卡拉斯的《Merde》，自然是找回御用男主角、爆發力驚人的 Denis Lavant。Merde 在法文的意思是屎，就是由Lavant飾演的怪物。怪物有天突然從地下水管爬出來，出現在東京街頭，速度是常人的三數倍。他搶別人的香煙，舔少女的腋窩，以鈔票及菊花為食物；有天找到了二戰時遺下的手榴彈，就跑上街胡亂殺人，後來終於給日本政府捉拿了。怪物說的不是人話，一名法國律師突然出現，擔任翻譯。怪物被判死刑，結果？死唔去，在行刑的地方，眾目睽睽地逃掉了。

 

這肯定不是每人都喜歡的作品，而且流露了對日本、甚至美國的不屑，都令人懷疑這個歐陸浪人會否太自大，將自大放大公映又會否令人作嘔。但反過來說，卡拉斯最大價值也在這裡︰他就是要拍出我們十分抗拒與討厭的東西；他的作品，幾乎就是「既不叫好也不叫座」的代名詞。如果穿鑿附會，我會說，Merde 的攻擊要反映的是，東京這種順滑而龐大的資本體制，正正就是軍國主義的異變。要衝擊它的秩序，唯有Merde這種極其冒犯的無以名狀的怪物。卡拉斯非常傲慢的視野之下，自然還有省招牌的凌厲影像，而Lavant 的身體語言，永遠都是只此一家。唯一覺得唔過癮的是，半小時實在太短了。

 

至於奉俊昊的《Shaking Tokyo》，還算是不過不失吧。但看罷這麼兩齣在東京拍的法國片，一切已經值回票價。東京仍舊這樣遙遠，但在兩個導演的翻譯裡，我們或許可以釋然一點︰敘事究竟比真實重要得多，我們其實不必抵達終點，不必明白，哪裡才是我們的東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