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唔恕陪

校方遲遲未有現身交代學生會事件,然而,要完整地理解學生會被打壓一事,必不能缺少校方管理層的視角。因此,我們前後邀請過 5 名前高層出席訪問,但不是遭到婉拒就是被無視,眼看出版的日程越來越緊迫,多虧多名前人和朋友,終於邀請到一名前高層,解釋大學與社會之間千絲萬縷的權力關係。

操縱從未間斷

今次「朔夜」事件,前高層認為是「一籃子」因素促成的,但都離不開一個字——錢。「作為校長,最難承受嘅唔係被人鬧,而係校董會面前交代有冇收到捐款。如 果佢冇籌款能力⋯⋯(那就糟糕了)」。

前高層首先出乎意料地點出了我們甚少顧慮到的因素——校友。不少早期的中大校友在八十年代經濟起飛下成為成功商人,是中大在政府資助以外的主要捐款者。他們很在意上流社會眼中的中大名聲,認為現時的學生導致社會停滯不前,校長毫無作為,因此針對近年發生的政治事件,動員校友寫數以百計的投訴信轟炸校方,甚至發起聯署登報,並質問為何不強硬處理學生的政治參與,甚至威脅不再捐款予中大。

談及錢,中大在發出懲處學生會聲明的同日,在立法會撤回可能會遭否決的 14 億撥款申請,這不禁使人懷疑兩件事件的關係。前高層說,校董中有三位是由立法會議員中選任出來,中大依靠他們作中間人,就撥款事宜與其他立法會議員溝通和游說。校方尤其倚重其中一位親商界議員,「得佢先評估到立法會有冇機會通過撥款,學者教授唔會識處理呢啲問題,佢講咩校方都會信」校方於立法會的位置非常被動,肉隨砧板上,其撤回申請的決定也很大機會是議員建議所致,「就『朔夜』事件而言,可能議員話上面吹風,如果唔做嘢國安會入中大搜查,又可能話立法會唔會批撥款,把口係佢身上,神又係你鬼又係你。」

當學校申請的撥款多於 10 億元時,議案就由立法會審議,而恆常撥款則是由教資會(下稱 UGC)負責。UGC 每 3 年為周期決定撥款,當中的回撥機制,是每間大學要交出部分學額,與其他大學競爭後重新分配。前高層說,「中大一直好自豪自己必贏其他 U,成日話喺其他 U 搶咗幾多個學位,覺得自己喺 Public funding 上攞曬著數」。UGC 的審核準則和過程本已封閉,尤其在 UGC 委員由特首任命的情況下,大學擔心未來的撥款會被政權懲罰,因此,校方對「朔夜」的做法是要公開傳達一個訊息:「我現在要雷厲處理學生事務」,以確保大學獲得撥款。

誰扣動了扳機?

針對校方對學生會的打壓,大家可能會下意識地將矛頭指向段崇智一人,但中大的決策絕非由他一人把持,不少極具影響力的高層仍未被問責,我們不得不先理解中大的權力架構。

從中大的權力架構來看,校董會是最高的管治機關,擁有管轄權決定一切事務,凌駕於其他行政部門,包括校長。不過,在實際操作上,校董會集中關注管理、發展及財務事宜,學術上的議案則相信專業學者的判斷,甚少仔細審議或反對其意見,避免干預學術。在學生事務上,校董會也不會討論個別事件,最多是確定基本方向,例如「支持校長」這種立場。事實上,校董會在一年只開 4 次會的情況下,實權落在校董會屬下的行政與計劃委員會(下稱 AAPC)手上,由校長、副校長、學院院長和書院院長等人組成,委員會有如校長的內閣,是比起校董會更前線的決策機構。

前高層認為,段崇智校長在上任前與中大的聯繫甚少,對中大歷史認識不深,從很多事件中觀察到他不是很有能力駕馭統治系統,因此猜測很多資訊都是由身邊的人告訴他的。「段崇智唔會冇份(在「朔夜」事件上)做 Decision making,但佢應該係受身邊其他人影響,有 Strong opinion 嘅人推動佢咁做。」

前高層推測高級行政人員和公關在事件中 擔任重要角色。

中大對負面新聞甚為敏感,公關隊伍會每日檢閲與中大有關的新聞與消息,他們可能得知親中媒體放風要批評中大,因此提醒高層要先下手為強。(也足以解釋為何校方頻頻針對「朔夜」的採訪言論發放聲明)

而剛才提及的 AAPC,雖然當中成員身份顯赫,但主要設計議程的人是高級行政人員。加上「朔夜」事件作風官僚,前高層推測,是 AAPC 内的非學者管理人員主導事件,「我唔相信教授會咁清楚點樣唔收會費或者封會室,所以一定係行政人員提出嘅」,學者也可能基於對資金的顧慮而支持。而校董會基於尊重 AAPC 的原則,亦會支持校方的決定,因此 AAPC 是「攞住校董會個神主牌咁做」。

基於以上種種原因,可能是校友捐款、立法會和 UGC 撥款、國安搜查中大⋯⋯各方面的威脅,加上有心人士的煽風點火,促使了高層把心一橫對朔夜使用嚴厲的手法。雖然我們無從得知校董到底曾否直接下指令,但若打壓的決定不能繞過 AAPC,則無法否認,校方早在與權力對抗前已經自動歸邊。比起空降下來的校董會,親自下決定的竟是每日與學生打交道的高層,這無疑是中大的一大倒退。

還有殺手鐧⋯⋯

說到這裏,大家都倒抽一口涼氣,雖然早已知道校方絕非善類,還是不禁感嘆政治的陰暗。

自 1971 年中大學生會成立以來,學生都走在社運最前線,校方一直認為與學生會的法律聯繫是芒刺在背,早在多個歷史時機都一直說服學生會獨立註冊。經過半個世紀,這個時機終於來臨。

前高層接著說出校方的底牌,「根據大學條例,校方仲有一個殺手鐧,就係重組學生會,另立新朝廷。」

這並不是學校解散學生會的意思,因為職權上中大無法解散學生會,管轄權在學生手上。但大學在管制框架下可以另創新組織,透過退回會費給同學、收回會室等小動作,校方大可只向其承認的學生組織提供協助,並正式將中大學生會列為非法組織。

結語:「大學不是政治角力的地方?」

從局內人的分析可見,校方是次打壓固然與威權脫不了關係,但牽涉的權力關係卻非單純的「上有聖皆,下要接旨」,當中還少不了其他大大小小持份者的推波助瀾:公關執著粉飾太平的假象、校長急於保住亮麗的籌款成績表、AAPC 為了資金捨棄教育工作者應有風骨、已上岸的校友不滿學生政治參與,人人各懷鬼胎,最終促成了事件。

校方經常強調大學不是政治角力的地方,反對同學要求大學就社會事件表態。先不論大學如何抽空大學在社會的位置,單單是學生會一事,就足以看到大學的運作受各方利益考量影響,正在角力,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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