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看此花時--龍應台新書《大江大海一九四九》

文:凝

——–

作者:龍應台
《大江大海一九四九》
出版社:天下雜誌股份有限公司

——–

國慶六十周年,今天開始長安街全面封路了,而我開始讀《大江大海》。我以為這本書,也會像《野火集》一樣,質問我們面對種種的不公義為什麼不生氣,投下無數火頭燎原;後來我才發現,這次龍應台以溫柔深情又殘酷的語言,書寫一九四九前後──這段悲痛的過去,活下來的人,每一個都是一個奇蹟。
 
讀了好多年的中國歷史,最不忍讀戰爭,像早兩天上課才讀到安史之亂之六軍無餉,於是將軍「大義」烹了自己最寵愛的小妾──她才十六歲,比我還要年輕──來犒賞兵將。一九四九,是歷史的轉捩,國民黨敗走台灣,中共成立,對於多少人來說,一九四九年,是一個國破家亡的年份,我讀過的告訴我,這幾年的內戰,其中「遼瀋、徐蚌和平津」三大戰役最為重要,因為它們是決定成王敗寇的關鍵,書本上是這樣寫的:
 
一九四七年夏天,林彪率領東北野戰軍與國軍在遼寧和瀋陽激戰……激戰五十二天,國軍兩個師叛變副總司令被俘。解放軍佔領東北全境,除少數國軍突圍外,四十三個精銳部隊共四十七萬人全被殲滅俘虜。
 
成王敗寇,就這樣的八十二個字,將這場慘烈的戰事輕輕化為三行淡墨,那四十七萬陣亡的戰士在這段歷史中完全缺席,彷彿他們從沒有出現過,或彷彿他們的生命就僅僅是為了成就那一場共軍的「大捷」。龍應台翻遍史書,走過大江南北,找尋這一個又一個消失的幽靈,還原他們血肉之軀,找出一個個鮮為人知的故事,將一九四九年前後血一般的時代,化成十五萬字的《大江大海》。
 
 
由抗日戰爭至國共內戰,龍應台有她的政治立場,她透露過是想給大家呈現一個「你所不知道的台灣」,同時她不為國民黨的自私與殘酷開脫,也不只言共產黨之暴行,她說,我們都是兄弟姐妹:在戰爭之中,大多數的「戰士」也不過是臨時拉上的少年,不論是福爾摩沙少年、還是那個餓得發瘋的瘂弦、聯中那些在亂離中手執《古文觀止》的學生與老師,以及許許多多出入戰場的士兵,大多時他們都不是真的想挑起戰爭,而是歷史選擇了他們,無處可逃,也只能背上槍,離開家園,一個轉身的決定就是一生。今天你或者是我的戰友,明天擊炸我的很可能就是被俘的你,在戰場上敵我難分,所謂的老兵也不過是十七、八歲的孩子,他們連為誰而戰為何而戰都未搞得清楚就被送上戰場。人生最美好的時代,他們失散在戰線之上。
 
看畢這樣的《大江大海》,我看到的是少年戰士之母臨別時密密縫的一雙布鞋底,看到的是一個又一個預料之外的生離死別,看到的是年輕的士兵血肉飛濺的慘狀,看到的是六十年來懷著鄉愁與國恨的縷縷幽靈,多少次讀到不忍處,必須深深抽一口氣方可繼續讀下去。六十多年來,他們在無名的墓地冷清地屈居,直至龍應台終於找尋他們的身世故事,山中之花始被見。
 
龍應台是在她十九歲的兒子認真的問起她的故事時,她才驚覺有重尋往日之必要,彼時老父已歿母親也早已認不出這唯一的「雨兒」[2],她更覺應盡快找出歷史的見證者,找出這朵朵隱於山中之花;而我,也生於一九八九,與飛力普同年,建國六十年之春,我也恰恰坐在家鄉的飯廳,問起外公一九六七年的冬,教外文的外公緩緩脫下老花眼鏡,對我說:「那是全國武鬥的高潮,我被紅衛兵押到街上,頂著高帽掛著『走資派』的木牌,槍桿子多次對著我的腦袋,而妳的母親,就在四天以後呱呱落地……」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1] 題目出自王陽明之《傳習錄》中的「你未看此花時,此花與汝同歸於寂;你來看此花時,則此花顏色一時明白起來,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
[2] 龍應台的母親早已失憶,不記得有過龍應台這個獨生女,每次見她也只是陌生地打招呼,有時夜裡驚醒,她會問「我的雨兒在哪裡?」,雨兒,就是她慢慢忘記的女兒。

分享至:

Leave a Reply

Your email address will not be publish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