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顯示為離線／他者

文：玉

有位外國記者在報道中寫的場面讓我難忘：一個七歲的維吾爾兒童每晚把當局規定必須懸掛的中國國旗收回時，都要放在腳下踩一遍。怎樣的仇恨才會讓孩子做出如此舉動呢？
王力雄：〈新疆的巴勒斯坦化〉
摘自《我的西域，你的東土》

七月五日黃昏，二百多個維吾爾人在烏魯木齊市中心的人民廣場內示威，之後中共的武警強行帶走其中七十多名維吾爾人。入黑後烏魯木齊市區發生暴力事件，死傷達千人。可有人想過這次騷亂的起源竟是來自一個「謠言」？

一個不能散播的謠言

六月廿五日深夜至翌日的凌晨，在廣東韶關的旭日玩具廠內，漢族工人與維族工人發生械鬥，最後兩個維族人被打死。關於「六二六事件」的起因，眾說紛紜，最廣傳的說法是一名來自廣東河源的技校女見習生被維族工人強姦，之後那女孩帶保安認人，而當保安帶走那幾個維族人時，維族和漢族的人也各走上前，初則口角繼而動武。

事後，韶關的居民手機陸續收到短訊，短訊的內容是「不許傳播謠言，如有違反將依法處置」，但當這個「不能散播的謠言」橫跨整個中國到達新疆時，內容竟然變成「維族姑娘被漢族工人強姦，維族小伙欲上前理論，結果被群毆致死」。一個不能散播的謠言轉眼成了引爆兩個族群矛盾的炸藥，兩個族群都堅信對方才是事件的始作俑者，但這個「堅信」背後隱含的是一大堆維漢之間的社會民族政策上的矛盾。

佔中國六份一疆土的邊陲

六十年代正是冷戰時期，當時的中國和蘇聯正陷入敵對狀態，新疆大量邊民逃往蘇聯，結果中共委派新疆生產建設兵團，抽調大量人力到邊境地帶，以「代耕代牧」的名義去填補邊境地區的防衛空缺。改革開放期間，建設兵團不再需要留守邊疆，而他們與其後代就開始遷入新疆的城市。八十年代，其他圍繞著新疆的省份也開始有移民持續進入烏魯木齊、喀什等城市。迄今，新疆內的維吾爾人有976.98萬，而新疆內的漢人有846.78萬，然則在新疆省內，漢族是繼維吾爾族的第二大族。以上為中國的新疆國族政策背景。

這數十年來，中共一直用「內移外遷」的政策來解決漢維之間的民族矛盾。一心以為「外遷」能將新疆漢族人口增至和維族人抗衡的數目；「內移」政策則是希望「融合」流入內地的維族人。

一條漢人不能吃的蘿蔔

中共的「內移」政策並不是用「大棒」迫維族人以很低的工資到內地工作，恰好相反，是用「蘿蔔」，即優惠政策誘使他們到內地工作。就如發生「六二六事件」的旭日玩具廠一樣，廠裏實行的是時薪制，每天工作八小時，工資二十八元，而維族人就會有五元津貼；當工廠要求加班三小時，維族人就按漢人工資的一點五倍計算。維族工人的月收入在一千四百至六百人民幣左右，扣除食用支出和電費，每個維族工人每月都有一千元的結餘，近年來不少維族人都到沿海地區的工廠打工然後寄錢會新疆。

然則在中國經濟不斷發展的情況下，不少內地各工廠像旭日玩具廠需要工廠勞工，每天都有人應聘，仍不敷使用。不少企業都會在網絡招聘，很多時一次就要招數千人，而當新疆各個縣的勞動局通過網絡收到企業招工信息，就會派專人考察，企業同時亦派主管到該縣考察。新疆各個縣的勞動局來個裡應外合，不斷利誘維族人出外打工，然而企業為了工人的住宿節省開支，都會用「大熔爐」的住宿政策，將維漢兩族的工人置放在同一棟宿舍，懶理維漢兩族在生活上的差異，可想而知，語言不通所帶來的糾紛在這些「大熔爐」宿舍是十分常見的。

內地各工廠同工不同酬的待遇，以及企業沒有處理民族生活差異的「內移」政策，正為兩族之間衝突埋下禍根。

君不見青海頭

如果說「內移」政策是一種「反歧視的歧視」；「外遷」政策則是一種忽視。在管理新疆的問題上，中共很多時都忽略維族與漢族在文化上的差異──在宗教上，維吾爾族的新疆人要到聖城麥加朝聖亦有名額的限制，而且節食時節這個對維族有重大意義的期間，當地的政府都不允許維族人禁食；在語言上，漢人不需精通維吾爾語言也可當新疆省的官員，除此之外，新疆的大學不准用維吾爾語（除非你是維語詩人），維吾爾語開始變成邊陲的語言，而維吾爾人要被迫接受漢語。

在資源分配上，中共的手法就更見粗暴。目前石油及天然氣開採業佔新疆總工業產值，已經達到34.1%，石油及和原料處理則佔22%。而新疆的石油和天然氣儲存量估計分別佔中國內陸儲存量的25.5%和27.9%。近年來中油和中石化公司均雄心勃勃加快開採石油和天然氣。可是當地人民從自然資源的開採中獲益很少，雖然石油和其他各種礦產的礦山企業必須支付屬於所有者權益的資源稅和資源補償費，然而兩項相加平均只有1.8%，但卻要承擔生態環境惡化所帶來的諸多不良後果。

當我們看國族政策時，很容易墮入二元劃分的錯誤裡：畫地自高將自己的民族身份放在神聖不可侵犯的，而同時將「非我族類」排斥或暴力地將其融入自己的圈子內，但卻不知道我們其實互相依賴著。新疆維漢之間的社會民族政策上的矛盾，也是源於中共政府在處理「外族」時正擁抱著以上的思維。

參考資料
王力雄：《我的西域，你的東土》
余英時：〈維吾爾人歷史宗教文托挖掘新疆事件根源〉
紀碩鳴：〈新疆工人為何來韶關？〉  
紀碩鳴：〈新疆問題需要新思維和大轉變〉
廖化：〈雙重壓迫——略談新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