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吐露詩社(歐輝文,烏本)

「到底什麼是公理?人間有沒有正義?」在一九八三年冬台灣立法委員選舉期間,一個學生懇切的問。楊牧支吾以對:「也許有罷——我想。」那冬還沒過去,他寫了《有人問我公理和正義的問題》一詩。

在零七年人大會議的記者招待會,溫家寶總理肯定的說:「解決民生問題要讓人民生活得快樂和幸福,要保障人民的民主權利,在社會推進公平與正義。記者也許問,什麼叫快樂?我可以借用詩人艾青的一句話:『去問開花的大地,去問解凍的河流。』」

這句詩引自艾青一九八零年《窗外的爭吵》,描寫窗外冬與春的對話。冬天不願離去,春天說:

去問開花的大地

去問解凍的河流

萬物都頻頻點頭

異口同聲勸你走

春日自然緊接冬日,「 用不到公民投票╱用不到民意測驗╱用不到開會表決╱用不到通過舉手」。縱使冬日「還留戀這地方」、「就是不願意走」,在春天,快樂幸福、公平正義都俯拾皆是。向來熱衷引經據典的溫總理此處的引用乍看上合情合理,然而:先不說對於春天的過分自信,身爲嚴冬的始作俑者,總理又如何能夠如此輕鬆自如地逃避了公理與正義,而一廂情願地代表、卻又忤逆了民意?

反觀楊牧一詩,他沒有直接回答公理和正義的問題,而是對提問者不義現實的證據的無言與沉重:

他善於舉例

作證,能推論,會歸納。我從來

沒有收過這樣一封充滿體驗和幻想

於冷肅尖銳的語氣中流露狂熱和絕望

徹底把狂熱和絕望完全平衡的信

禮貌地,問我公理和正義的問題

加上詩中「簷下倒掛著一隻╱詭異的蜘蛛,在虛假的陽光裡╱翻轉反覆,結網。」、「天地也哭過,為一個重要的╱超越季節和方向問題,哭過╱復以虛假的陽光掩飾窘態」,以問題的跨時空暗示答案的遙不可及,強行解答是虛假和無意義的。就是公理的缺席、正義的虛無,令他想像新一代,將要面對與平日所學完全對立的現實。詩人如此預視及哀悼:

我彷彿也

看到血在他成長的知識判斷裡

濺開,像砲火中從困頓的孤堡

放出的軍鴿,繫著疲乏頑抗者

最渺茫的希望,衝開窒息的硝煙

鼓翼升到燒焦的黃楊樹梢

敏捷地迴轉,對準增防的營盤刺飛

卻在高速中撞上一顆無意的流彈

粉碎於交擊的喧囂,讓毛骨和鮮血

充塞永遠不再的空間

讓我們從容遺忘。

春天的姍姍來遲,還要犧牲多少自取滅亡的鴿子?反觀香港,在抱著「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的一廂情願下,到底公理和正義何在?三月已經死去,我們卻始終無法確認春天的到臨。

艾青《窗外的爭吵》與 楊牧《有人問我公理和正義的問題》已上載於吐露詩社的網誌,同學可往http://tolopoem.mysinablog.com細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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