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胡蘇

上一期,石七刀撰寫了一篇文章評論有關南方周末新年獻詞〈中國夢,憲政夢〉(下稱〈憲政夢〉)被強行修改一事。關於該篇文章,我有若干地方不敢苟同,現撰文回應。

第一,對《南方周末》有些未經驗證的武斷評價。

的而且確,南方系媒體有市場化及私有化的傾向,但石七刀寫道「南方系媒體作為與國內外資本關係深厚的廣東省委的喉舌」,亦是非常嚴重的指控,形同指責廣東省委勾結境內外的資本勢力,進行不見得光的錢權交易。這些嚴重的指控不能單憑印象便無的放矢,需要更多論證。

第二,未能結合中國大陸複雜的政治形勢理解〈憲政夢〉,忽略了若干細節,箇中複雜的權力關係對《南方周末》的形響。

一如中共內部有不同意識形態的集團,其他集團有可能會作出違反黨利益的舉動。同樣,以黨名義和資金經營的「黨報」也不能如此簡單理解作必需符合中央論調。舉例而言,南周記者編輯的意識形態複雜性,他們加入《南周》的主因並非因為其黨報身份,而只因該報具有報導不容於其他報刊新聞的權力。對於〈憲政夢〉編採的干預並不能單以一句黨報便把所作所為合理化。正如任何一資本企業擁有一報紙的龐大股權,也不代表他干預編輯便是合情合理。我們同樣應加以抨擊。

因此在處理中央-省委-省宣-南周編輯部四者的關係時,有必要解釋清楚其權力關係和內地政治的實際運作狀況,否則會讓讀者產生誤解。石七刀只確立了廣東省委作為中央的另一利益集團,因此採取偏離中央方針的宣傳手法乃可以理解,卻漠視了其他持份者的複雜性和關係。以省宣作例,假如其受廣東省委較深,則不能解釋何以撤換符合廣東省「私有化」、「市場化」利益的〈憲政夢〉內容。若省宣由中央任命,則與資東省委無直接關係,則代表《南方周末》得到中央的認可和支持,石七刀指廣東省深受內外資本勢力影響是誣陷之詞。箇中尚有諸多不同組合的可能性存在,這些細節對判斷孰是孰非影響重大,不得不加以慎重處理。

第三,否定了知識分子爭取新聞自由,廢除新聞審查的主要論調。無論如何,中國大陸仍然存在廣泛且深入的新聞審查是無容置疑的事實,連具有黨員身份的總編所負責的黨報,也受到如此強烈的監控,政府對其他民營報紙監控的力度可想而知。知識分子爭取的開放報禁、新聞自由和言論自由的其中一個重要面向就是要求政府撤消新聞審查。從古到今,新聞審查正正是政府控制輿論,打擊異見的利刃。正正在新聞審查底下,就算是石七刀提倡的左翼報紙-當年俄國共產黨的火花報也因新聞審查以被政府打壓[1]。對促進思想交流,提倡非官方認可的意識形態而言,撤消新聞審查都是有益而重要的。

第四,石七刀未有釐清省宣和編輯的關係,把編輯程序和新聞審查混為一談。石七刀認為南方周末既屬於黨報,於省宣和南方周末編輯都具有嚴密上下層級關係,因此這些修改絕對合理。

首先就省宣與編輯的關係而言,縱使我們承認總編輯兼省宣黃燦身為南方周末的最高決策者,擁有參與編採程序的權利。但他在完成編輯後也不能下最終決定,需要多次送交省宣審閱,此舉已經離開編採程序,進入政府新聞審查。省宣以政府官員以非編輯下達行政命令修改,已超越了所謂正常的編採程序。而庹震作為新聞審查的最高負責人,授權省宣下令修改報章,各種聯署要求干涉新聞及編輯自由的他下台,乃合情合理的決定。

退一步說,即使我們不理會編輯程序和新聞審查的分別,黃燦也不應擁有編採的最終決定權。編採自主下的決定應該是所有編輯共同商議,達到共識的結果。即使我們承認《南方周末》是一份黨報,黃燦也不應擁有超越其他編輯的審閱及修改權力,以上級身分強制編輯修改文章,這只不過是另一種干預編採的。抗議和披露〈憲政夢〉被修改的頭一批參與者正正是《南方周末》的編輯記者,這充分反映到他們認為總編與省委越過他們,而修改文章乃漠視了他們的意願,違反編採自由。

固然在資本的操控下,一如香港的各大報章均有大財團注資,大股東擁有很大的影響力,他們甚至能夠以廣告等手段,籍著影響報章財政以達到干預的效果,類似手法,層出不窮。縱使要達到真正由編輯們貫徹的編輯自主有不少難度,但我們也不應放棄,以此為真正的編採及新聞自由為最終目標。無可否認,現行的新聞自由遠比新聞審查好得多,但我們也不能無視現今制度所受到的資本制肘。不論左右,更高層度的新聞及編採自由都應該是我們的共同目標。我們最少應該加以肯定〈憲政夢〉是一場反抗強權的事件,有爭取新聞自由的價值。

[1]火花報是19世紀末20世紀初俄國共產黨的機關報,被俄國政府所禁制和打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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