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豆昊

 

1989年6月4日凌晨4時多,天未明,軍隊武力鎮壓以死相諫的愛國民眾,剩下的只有血跡和遺留多年的恐懼。當權者試圖模糊的真相,人們豈敢忘記。但筆者身為沒有經歷過八九民運的九十後,似乎只能銘記坦克與青年對峙的畫面。看來,對於新生代而言,重新認識八九民運比起「毋忘六四」來得重要。因此,本文嘗試從教育及媒體這兩個角度探討新生代對此事的認知。

 

能夠「重構現實」和掌控輿論的學校教育和傳媒

 

由於香港實施十二年免費教育,學校是青少年主要且首要的資訊提供者。教育是建構他們世界觀的重要部分,主導他們看待事情的第一印象。至於傳媒,則滲透生活的每一部分:港鐵車卡裡,電視播放著有線新聞、老人拿著蘋果日報、學生手執電話「掃」著高登討論區。資訊能否廣傳有賴傳媒的報道。可見,教育和傳媒能夠塑造整整一代人對歷史的認知,左右我們的判斷,操控日常的討論、社會的關注,並影響我們對議題的參與。

 

從教科書和考試制度看八九民運

 

教科書透過內容的取捨、篇幅和字眼影響學生的價值判斷。筆者粗略統計了,由1997至2013年間,出版的11本初中和8本高中中國歷史教科書,發現過去二十五年來,教科書裡的八九民運隨著教育改革而轉變。

 

在2001年以前,教科書對八九民運隻字不提。由1979年展開改革開放直接跳去1992年深化改革或1997年鄧小平逝世作結。自2001年,教育改革政策逐步實施,當局開始著重中國歷史及文化的教授。教科書對改革開放的介紹更加深入:在改革開放的「引發問題」部分提及八九民運,並嘗試指出貧富差距加劇和通貨膨脹等成因。可惜的是,短短幾行的內容以「學潮」和「政治風波」等溫和且模糊的字眼定義八九民運,以「政府『干預』」淡化軍民傷亡的血腥鎮壓,以「反貪腐」為單一訴求,未能全面呈現整場運動。即便教科書提及了群眾的訴求和抗爭的過程,也頂多置於註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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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高中課程在2007年實行以後,整體而言,八九民運所佔篇幅大增。初中的教科書指出群眾的抗爭行為,如集會和絕食,衝突程度也提升至「軍隊『武力』清場」。其中一本高中教科書更以六頁敘述八九民運:六四事件發生的時間是……,當時的中共中央總書記的名字是……」[1]另外,長久以來,云云試題中只有以上2009年中國歷史科會考的兩分資料題和2013年的通識科卷二長問答觸及八九民運。

 

教育改革所起的作用

 

即是說,1990至2001年接受中學教育的八十後無法依賴學校教育得知八九民運。於2001至2007年上中學,現今19至25歲,的一群,則對八九民運的認知比較模糊。當時的教科書篇幅短,用字溫和,將「反貪腐」化作唯一訴求,簡化歷史,令學生無法了解全盤事實。由於2007年後出版的教科書篇幅增加,對民運過程描述得更細緻,所以正在或將會就讀中學的一代對八九民運則有相對確切的理解。儘管教科書一直改進,但至今仍然絕少講到八九民運對政治經濟改革的影響,令新生代難以認清八九民運的重要性。

 

兩分的資料題和以燭光晚會入題的問答無需考生深入評論八九民運。在考試主導的教育制度下,無需學生考核的內容不就等同無需學生認識麼?

 

學校教育呈現完整歷史的重要性

 

即使在考試增加評論八九民運的試題的數目,也只可透過強迫學生認識歷史來確立其重要性,未能治本。筆者認為,歷史教育最基本要做到的是提供真實的史料予學生分析和評論事件,從而鑑古知今。學校教育未至於輕視八九民運,但未有提供具體細節,如學生實在的訴求、過程中去或留的討論、軍民衝突的程度、其後對深化改革政策的影響,使學生無法理解當時情況,難以進入討論,只好冷漠對待。

 

傳媒的報道手法及內容

 

隨著科技進步,無所不在的傳媒的影響力日益增大。所以,筆者嘗試找來過去十年市面上的六份主流報章,稍加分析,並把結果輯錄在此。

 

在每年5月30日到6月5日,均會有主流報章用頭版報道與八九民運相關內容。《蘋果》和《明報》幾乎每年都至少有一日用頭版報道;但其餘四份報章[注腳]只有一或兩年以頭版報道,而所有報道的內容主要圍繞六四燭光晚會。另外,近數年,傳媒越來越關注新生代對八九民運的看法,有關新生代籌辦的各樣紀念活動、教師如何教授八九民運和新生代對事件的認知的文章數量明顯增加。

 

每年5月中旬,八九民運相關的報道急增,但都不外乎以下幾個範疇:六四燭光晚會及其他悼念活動的情況、流亡海外的學運領袖和當今內地維權人士的狀況、中國的言論自由空間和新生代對於六四的看法和參與。近年,間或出現應否「愛國」和燭光晚會是否過於儀式化的評論,以及新生代對此的看法。

 

有義務關注八九民運這重大歷史事件

 

頭版之所以重要,不是因為字裡行間的內容,而是大字標題配上搶眼圖片,並置於便利店當眼處,令主題異常突出。雖然只有少數報章持續而大量地在頭版報道八九民運,但筆者認為其影響力不可忽視,已經足以令他們得知六月四日燭光晚會是社會最重大的議題。除此,與年輕一代有關的報道日漸增多,令他們感覺到同輩都關注此事,好像自己也有義務關注一樣。

 

現今討論流於表面

 

無可否認,傳媒保留了六四屠城的記憶。但由於過往多年,關於八九民運的報道都只圍繞著譴責暴力的中共政權、對六四立場含糊的香港官員、訴說學運領袖及難屬的現況。新生代對八九民運認知單薄,他們所知的僅限於胡耀邦逝世直至六四屠城的那一刻。片面的歷史認知限制思考。所以,他們對六四的討論並不充足,更流於事實層面的爭執,如六四到底死多少人等。從傳媒的報道來看,八九民運的焦點集中在單純的紀念,甚少嶄新或具爭議的觀點,未能激發討論。

 

即使是香港網絡大典中的《六四事件》和高登討論區中《實用資訊:給準備第一次參加六四集會的巴打(加強版)》亦如主流報章一樣,欠缺深入的社會背景及影響分析。

 

 

結語:對歷史狹隘的認知限制思考,抵制社會變革

 

八九民運牽涉社會的不同面向及持分者,如經濟改革對工人的影響、社會運動中廣場的運用、香港人對中共政權的想像等等。事實上,運動中的學生、知識分子和工人面對不同的生活困境,有著不同的訴求:工人著重解決生活的燃眉之急,學生強調要建設民主自由的政治制度,知識分子則希望政府提高其待遇。這些具體細節甚少被提及,可見,新生代難以對八九民運有全面和深入的了解。

 

教育當局和傳媒影響力再廣也沒有壟斷書寫歷史的權力,反倒應該作為提供多元觀點和深入分析的平台。不過,新生代除了被動地接收,更應該主動蒐集書籍等資料,從不同的角度看這段歷史。也許,我們應當將當時政權對言論的高度壓制,與其後急速的經濟改革連結;將當時人民仍未成功爭取的民主訴求,與近年接踵而來的上訪維權事件連結;將當時香港市民對於民主殷切的盼望,與今天停滯不前的香港政制改革連結。若新生代對八九民運的社會背景、事發過程及其影響有充足的認識,他們的討論和關愛社會的熱心將成為社會運動的養分,促進變革。

[1]《東方日報》、《蘋果日報》、《明報》、《信報》、《星島日報》和《大公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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