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黃敏

“They have turned you into something other than a human being. You have no power of choice any longer. You are committed to socially acceptable acts, a little machine capable only of good. And I see that clearly–that business about the marginal conditionings. Music and the sexual act, literature and art, all must be a source now not of pleasure but of pain.”
Authony Burgess, A Clockwork Orange

「我夢見自己在一所房間,房間裏有另外一個人,用膠紙扯著眼皮,紅絲暴現,手握著筆,一直抽搐,在一堆數學試卷上亂畫,奇怪的是我隱約在瘋狂的線條之中,辨認出自己的名字。」

我進大學後反覆發著兩個夢,但我的夢,大概和我所要說的無關。我記得我要寫的,是正面的學習經驗。

各人有各自的修行,怎樣才算正面?而有人說,自主學習就是理想的學習狀態,那麼我的經驗似乎也算正面。

初中我熱衷數學,讀微積分,驚訝於前人何以精確地演繹「無限」那樣虛幻的概念。後來,我偶爾翻到夏宇的詩集《摩擦・無以名狀》,自此迷戀文學書籍。

大學選科,把中文系放在第一志願,那時我對中文系的熱誠,應該可以煲滾一窩粥。龐大的閱讀量於我而言還不算困難,這也許和中學的文學閱讀經驗有關。大學動輒要一週內讀近百頁紙,別系的人總是叫苦連天,我卻沒這煩惱,別人讀的是論文,我讀的是小說呀。

記得剛來註冊時的第一印象是,這裏的圖書館,那麼多,那麼大。後來我時常流連於圖書館,好幾次在書架前時有暈眩之感。圖書館的書目極為整全,提供了一個有利於自我學習的環境。有次要寫關於沈從文的論文,幾近無從入手,就先看其他人怎寫沈從文,網上有過萬份搜尋結果,就挑較有名的,讀到王德威談論沈氏的故鄉敘述,似乎可作參考。當中借用了敘事學理論,不懂,就看參考書目,讀了肯南的《虛構敘述理論》。所謂自主學習,即自己嘗試從不理解去到理解。

對事物有了新的感悟,便有了分享、對話的欲望。可是中文系導修課三十人一班,討論氣氛不怎熱烈,好幾次只有自己在說,不禁納悶起來。於是萌生讀書會的想法,就找了相熟的同學就課上文章討論,也可為考試作準備。

中學時也不是沒有結伴溫習,但充其量只是互相督促,來來去去也是唸那些,因為考試內容來來去去,也是那些。大學考試則不,傾向個人理解而並非背誦,那時說起讀書組,大家馬上喜上眉梢,彷彿已經預見得知識碰撞的火花。事實上,那時大家都不太懂得怎樣討論,你前一句說張愛玲,我下一句已經說到陳衡哲,對話意識欠奉,其討論的混亂程度,實在令人汗顏。

我的經驗則是,把討論節奏調慢一點,訂下一些中心問題,且由一位成員先報告對作品的理解,大家都比較容易回應。後來讀書會的確有所改善,哪怕沒有達到某個知性的深度,也帶來了不少思維上的刺激。重要的是,一群人一起讀,的確比較愉快,即使是艱澀難明的地方,讀起來也沒那麼辛苦。

自主學習有賴圖書館,辦讀書會也要感興趣的同學參與,但即使有大學的資源和思辯氣氛,我之所以能夠進行自主學習,歸因也是我對中文的興趣。回想起中學時的其他學科,只覺生厭,那時考完文憑試,我朋友阿鵬歡呼:「終於唔使再掂中文啦!」如果人們是汲汲於自主學習,而自主學習又源於興趣,真正有意義的提問可能是:到底建制教育培育、以至生產了多少個阿鵬?

「高中三年,每天操練幾近相同的試題,老師把你的答案圈起來,退回,不告訴你為甚麼你的答案的是錯的,只是退回,一直退回,直至你終於寫下和其他人一模一樣的答案。」

這是我第二個夢,但我的夢,怎能和我的學習經歷無關。後來我總是哀傷地慶幸,我的中學沒有開設中國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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