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報社社工

CUHK Secrets有關中央三莊及教務會的帖文(圖片來源:CUHK Secrets)

不知上面的 Secret post 道出了多少同學的心聲?

2019-2020是特別的一年,這點無可置疑。學生組織成員予人的印象,也許是在這動盪的一年曾為中大、香港奮鬥,在鎂光燈以外的地方默默守護與支援。

現實是,他們是大學生,會有迷惘、掙扎,亦會自省、進步。在落莊前半個月,學生報很榮幸邀得幹事會會長蘇浚鋒、學生報副總編輯鄭俊諺、校園電台台長李樂宜,作一次年度回顧和對談。

時間:2020 年 2 月 12 日正午
地點:富爾敦樓 103B 室 人物:蘇浚鋒(幹事會)、李樂宜(電台)、鄭俊諺(學生報)、何宇霆、陳雋熙

期望與現實

願意上中央三莊的同學,有時予人一腔熱血、滿腹理念的感覺,希望改變中大以至社會。選舉時洋洋灑灑數千字的政綱,也側面顯示了他們願意花時間精力,表述自己的想法與願景。

三人回望一年前寫下對選民的承諾,既有遺憾但也有感動。蘇浚鋒坦言,上莊前的初衷與實際有極大落差。「上莊那時算是社運的低潮,本身是打算未來一年主力教育同學,提昇公民意識。可能是做做講座、派派傳單、鼓勵參與校政之類。」自 2014 年雨傘運動結束後,香港的社會運動陷入僵局。退聯風波令大專學界四分五裂,近年各院校不少中央學生組織均出缺。缺乏全新的社會議題和政治能量時,選擇「深耕細作」似是惟一進路。「當時大家對時局是悲觀的,亦不會有甚麼很大的野心,僅僅是希望多吸引同學關注校政。」鄭俊諺道。

李樂宜回想政綱的「理念」上寫道「⋯⋯將報導中大不同議題⋯⋯希望同學目光始於中大,卻不拘於山城一隅。本閣將報導社會時事⋯⋯」也不禁失笑。校園電台過去幾年偶爾會有 Talk show 討論熱門的政治議題,但多數認真製作的作品,都是環繞中大校園的。「所以一上莊的時候覺得無所適從,大家都不太 Ready。我們有嘗試講少少時事及介紹逃犯條例,但也以為事情很快會完結。」結果當然沒有完結, 反送中運動引爆了無數的後續行動,散落香港各區各階層,形勢迫使電台成員思考接下來的工作重點。「與我們的初衷很不同,但我們覺得需要把重心移去香港社會這一邊,因此做多了很多即時新聞。」翻看電台的 Facebook,有著大量的影片和相片,近乎每場遊行示威均有記錄,可見他們投放了多少人力物力在這之上。

學生報的年度出版計劃雖沒有大變動,但亦因為反送中運動而弄得焦頭爛額。「本來九月應該要出版九月號,但因為八月底大家嘗試組織大三罷,而且時間很趕急(蘇浚鋒:在開學前一星期才收到通知)結果一切都要推倒重來。」推倒重來意味著從零開始訂立稿題、閱讀文章、搜集資料、邀約訪問,還得把文章寫出來。一篇3000 字的 Final paper 我們可以拖拖拉拉、不情不願地用兩星期慢慢寫,但一眾編輯認為罷課是即時、具時效性的大事,因此硬著頭皮趕工。終於在九月初出版了兩份罷課號外,再出版了罷課特刊,合計有五篇訪問、十篇文章。

幹事會自運動初期就已積極投入,經常針對政府、警察的行動作出譴責,亦會呼籲中大同學參與示威。然而過程殊不容易,「沒有人試過參與這麼大型的運動,我們不知可以向誰學習,同時要重新定位自己。」時局變得很快亦是莫大的困難,蘇浚鋒解釋:「六月中主力搞物資,但到七月已經有足夠資源,要很快思考轉做甚麼別的事,例如國際戰線、法律支援等。九月開學時,就變了在校園內維持抗爭氣氛。」從結果上看,九月的罷課顯然不成功,蘇浚鋒也承認他們那時未準備好。「今年大家做事都比較 Responsive。」在沒有太多前人的經驗可以依賴下 ,三莊只能臨時應對抗爭者的熱潮與同學的訴求。

中央三莊莊員的心境

隨著時局變化,愈來愈多同學願意關心社會,也造就了新的媒體需求。「以前會比較狹窄地覺得,中大學生組織應該負責中大事務,同學的會費理應用來做這些事。」李樂宜笑言現在不可能有人會宣稱「中大人不需要關心中大外的事」。然而,電台各莊員的期望總不會一致,一到實際工作 的層面,就會出現裂縫。「有人上莊時以為工作很輕鬆;有人是抱着拍膠片的心態進來;有人期望多拍與校園有關的事,一開始不預期要面對較沉重的題材。」電台記者在運動中後期會出去跑新聞,要面對危險,新聞內容殊不輕鬆。「而且大家是同年人,很難控制同年人,也不可能強迫別人留下。」語氣中帶著一絲無奈。

鄭俊諺對莊員離開也有類似感想。「大家上莊時不會想到下半年會有突變,的確會有人是心態上沒有預備。有時額外的工作 迫得要放棄本來的計劃,這對一些人而言是難以承受的,因而選擇離開。」三莊的工作本身就很花費精力,十分消耗。要求剛進大學不久的同學就能勝任,也太不切實際,更不要說精神狀況會受運動、家庭等因素影響。醫學期刊《刺針》在一月刊登了港大的一項精神健康研究:2019 年社會動盪期間,香港居民抑鬱症風險升幅達近 5 倍,反送中運動也增加 PTSD 徵狀出現比率至 32%,如同經歷天災、恐襲。

蘇浚鋒曾參與政政系系會的工作,幹事會內部亦有冧莊的莊員,組織比較堅實。「也可能我較有責任心吧?」笑著說完這話,蘇也坦言學生會的工作算是有彈性的。「Chur 有 Chur 做,Hea 有 Hea 做,不像你們要實際出版一本刊物,或製作一個節目。」另外,幹事會撼莊許是原因之一。「一來就是令大家更 Firm,二來就是生理上已經把自己推到很盡,三個星期的宣傳期都熬過了,之後也不會有更辛苦的情況了。」說來諷刺,在中大保衞戰那幾天,他們的壓力可謂難以言喻。

莊期印象最深刻的事

「中大保衞戰,是全年令我最難忘的事。」蘇浚鋒毫不猶豫地回答。「一大原因是有很多工作要做,例如做哨兵,在 TG group 做 Fact check。」當時在校的數名幹事親身到中大各出入口看守,留意警察動向。各式各樣的資訊在暴大 TG group 穿來插去,也令他們精神高度繃緊,擔心錯過一個重要資訊,或有不實謠言傳播開去。「另一個原因是身份上有衝突和矛盾,例如同學意見與運動的走向有分歧時,學生會要如何定位。」當時一場「散水記者會」撕裂了留守中大的抗爭者,蘇浚鋒認為還有很多小事體現到校內校外人士的分歧。「相見好同住難,每個禮拜見一次就當然可以齊上齊落,但一旦成了一 個社區,就有很多事,可能需要一個單位去執行統籌。」幹事會既要嘗試統合中大同學意見,又要避開「大台」的標籤,實在舉步維艱。

李樂宜回答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理大民主牆處分事件。「這事件的迴響不 算很大,但令剛剛上莊的我們反思了很多。」事件源於 2018 年 9 月,理大民主牆有人貼上「香港獨立!」標語,數日後校方強行收回民主牆,並貼上備註強調「校方擁有民主牆管治權」。10 月在一場反對示威中,數名高層、保安與學生會成員發生碰撞而跌倒,但校方竟在 11 月展開學生紀律聆訊,指 學生「行為失當,違反校規」。2019 年 3 月初,四名肇事學生均被處分。「這件事特別在於,我們本來沒有想過做太多校園以外的事。理大雖然是大專院校,但始於都是隔離學校。」結果當然是有聲援行動,雖不太多人關注亦沒有後續,但啟發了李樂宜把視野放到中大以外的地方。

鄭俊諺則覺得九月初的罷課令他印象深刻。「校園內的氣氛十分高漲,很多同學主動出力、參與。中大從來沒有這麼多學系關注組。」他認為參與「社會運動」、「校園運動」的老舊框架,似乎在這場運動中消失了。「很多校園內轟動的新聞,怎也會與社會有關。例如大家會關心段崇智校長在運動期間的取態,最近就會留意中大的防疫措施。」蘇浚鋒也觀察到這個變化,雖然客觀上罷課不算成功,「但大家都在成長,在過程中找到彼此,那是一件好事。罷課之後有很多有意思的檢討,我們跟不同關注組的同學開會,後來都發展成一些可以一齊行動的群組。」後來粉飾中大校 園、善 Can 行動、遊行等,就是一大成果。同學的公民意識提高了,不也就是中央組織樂見的嗎?

中央三莊合作的可能

數年前,中央三莊有試過在反加宿費、圖書館清潔工外判等校園事務上合作,迫使校方回應。其根本理據是:三莊是同學授權的。那怕當選的門檻不高,但也有足夠底氣能與校方、外界說這是必須承認的「同學意見」。然而過去幾屆的選舉和社會變化,令中央三莊發展各自的一套風格或理念,與過去團結共事的氣象全不一樣。

對此現象,蘇浚鋒表示無奈:「過去一年很多事件自動爆發,我們處理這些都力有不逮,談何自己找一些事來推動?」他也不認為三莊能夠輕易定立共同的方針,「很難想像會有甚麼議題是大家都會想推動。」但難道三莊都不希望組織罷課嗎?這可是難得一遇且近乎非參與不可的校園/社會大事了。鄭俊諺指學生報有訪問校內的罷課關注組,而它們的立場會可能會影響幹事會的未來行動,「幹事會不可能分神去逐一聯絡,這些可能是三莊可以 Share 的工夫。」可惜過程中莊員與幹事會、電台沒太多交集,又不清楚彼此對罷課的想法是否一致。結果就是罷課特刊做好了,但罷課已經完結。

李樂宜就比較樂觀,認為正常情況下大家會懂得自動補位,不太需要統籌分清楚你做這,他做那。「有時校方沒有回應一些事務,我們會把情況報導出來,收集未來的行動資訊出 Post 之類。有些報導同學如有 Follow up 的資訊,他們都會主動 PM。」幹事會接著負責號召同學,學生報撰寫分析性文章等,多方面施壓。但是,她也認為平時很少有三莊都同意或有興趣的事務。「若非相關的議題不斷浮現,其實也很難有足夠的材料去做報導。」蘇浚鋒亦言:「如果議題與我們那年的政網、大方向不太吻合,或沒太多重疊的話,那我們的參與很有限。」今天三莊主力做臨時應對的工作,實在無可厚非。但我們只能寄望,未來三莊能夠在恒常議題上——例如學生精神健康、學債等—— 統合影響力,強勢地推動變革。

展望未來

今年三莊都有很多出色的工作,電台紀錄了不少運動場面,學生報出版了不少刊物,學生會發佈了很多聲明以及參與校政、社運。但這一年莊期結束後,這些寶貴的學習能否傳承給下一莊,似是難說。

然而,三人對中大同學均充滿信心。鄭俊諺認為今年幹事會 有不少鼓勵同學參與的嘗試。「參與式預算是個很好的起點,讓同學落手落腳參與學生組織的工作。只靠幾十個學生代表來代理,其實不理想。」蘇浚鋒回應道:「我們總共收到兩份計劃書,但在停課這時期難以實踐,挺可惜的。畢竟預算本來是希望全中大一同審議,讓大家試試怎麼實踐直接民主。」李樂宜則有另一種觀察,她留意到新聞有一些圖片是比較八大院校校長的公開發言,或者在一些大型衝突會有同學很自豪地說「我是 XX 人」。「這些比較,或者榮譽感,會令同學發現原來有個願意聆聽的校方,其實很罕有,因而啟發到一些同學出來。」「現在社會參與已經變成了一件有型的事。我記得九月開學,有些過去「港豬」的朋友談到這場運動時,會覺得這是一件很潮的事,或者你不講、你不識這些事就是很 Out-dated。」蘇浚鋒補充道。

有見及此,鄭俊諺判斷同學心態上的變化已經出現,未來學生組織的工作,就是把心態化成行動。他個人在未來也希望連結不同院校的媒體。「我猜願意做編輯工作的同學,都會對一些論述或議題比較有野心。之後一兩年如果多一些同學希望做政治方面的討論,那更可以把眼光放到其他院校,一起推動。」

李樂宜則寄語下莊:「要找一個特別的定位。如果做一年校園媒體,只是發佈一些與外界差不多的資訊時,似乎沒太大意義。我希望下莊不用太追求 Like 數 View 數,要想清楚現在流行做新聞的方式,是否就等於要跟着這方法去做,還是尋找一些特別的事去嘗試。」

蘇浚鋒期望中大同學能夠信自己,做自己。「推動社會運動時,總會有很多人質疑你狙擊你,總會有人藉機建立自己的政治事業或利益。」過程中或許會自己吃虧,但那是別人懷有目的而已,有做好自己本份已經足夠。「防人之心不可無,但不用太顧慮太謹慎。」他道。

後記

這次兩小時的對談,還有不少關於校園關注組、老鬼文化與傳承的有趣內容,但限於篇幅,小編只能把它們忍痛砍掉。「一年容易又落莊」,一眾學生代表能夠從工作中抽身,會否是一個容許沉澱、組織思考的機會?未來的學生組 織又會何去何從?沒有人知道,但我們肯定知道,這場社會運動仍未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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