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藝︳【電影札記】絕路／《Revolutionary Road》

Sam Mendes：Revolutionary Road（《浮生路》）
主演：Kate Winslet，Leonardo Di Caprio，Michael Shannon，David Harbour
119分鐘／英語
原著：Richard Yates：Revolutionary Road

文：F.A

時光荏苒，迪卡比奧與肥琦自《鐵達尼號》之後一別十年，今天故劍重逢，不再是煽情爛片，而是席捲現代都會生活的野心之作，零八／零九年度的壓卷一章。電影改編自Yates六一年的同名作品，原著被譽為自《大亨小傳》以來最優秀的美國小說。肥琦老公、《美麗有罪》的奧斯卡得獎導演 Sam Mendes 親自操刀，再次回到明媚的郊區，把陰鬱的中產青年生活柔柔扼碎。

幕開，妻子April粉墨登台，演出業餘劇場，一塌糊塗。丈夫Frank在大公司工作，百無聊賴，有心無意，安慰變成嘲弄。兩口子連同兩豆釘，剛剛搬進在紐約市郊的 Revolutionary Road。適逢Frank三十歲生日，April翻閱舊照，回到未來，看見丈夫的颯颯英姿，一時難以自己。他們曾經覺得自己多麼，多麼與眾不同。

April決定一切重新開始：她向Frank提議，拋開一切，辭掉消滅生命的工作，一起到巴黎去；她負責維持生計，丈夫則利用餘暇，想想這輩子應該做個怎樣的人。Frank被感動了，二人馬上籌劃征歐之旅。友人半信半疑，但覺他們天真；惟有包租婆的兒子John大表欣賞。

結果？因為太興奮，他們率性造愛，於是April懷孕了；因為Frank想到巴黎，即刻自信爆棚，寫出天馬行空的文案，於是他升職加薪了。因為他們的夢想，他們的夢想告吹了︰Frank找到了縮沙的借口，即刻呀支呀左，話嫁唔嫁。April一方面覺得被背叛，一方面又想打掉肚中骨肉，Frank即刻發癲，二人亂成一團，幾乎玉石俱焚。這邊廂誠實的John則直話直說，譏笑Frank根本冇諗過離開安逸生活，懦弱不堪，而April連Frank都忍得，亦不過五十步笑百步。

Frank 喝至半死，April跑進樹林靜思。一夜過後，疑似和好如初，April煮好早餐，Frank將信將疑，輕巧返工。結果April私自墮胎，血流成河；Frank如夢初醒，揍住兩個細路，抱憾終身。

故事發生在一九五五年，戰爭結束，不單帶來了和平，還有資本萌生成長的機會，與令年青人窒息的空氣。這是美國，科技文明與文化自由的自豪的城邦，這是戰後，嬰兒潮來到世上的關鍵時刻︰可一切並非生機勃勃，人們各自壓抑各自的陰冷，以煙酒麻醉自己。一頓午飯兩杯Martini家常便飯。Revolutionary Road 瑟縮於郊區，令人萎靡的日照與安寧，跟小路的名字遙相嘲諷。

Frank唸唸有詞，每天提醒自己以父親為戒，不要在大公司裡浪費數十年，結果一樣步父親後塵。他口裡說一有機會便會到巴黎，過真正的生活，現實卻pass up 每個機會。April率真勇敢，結果壯烈離世。這兩段失敗的過程互相支撐︰與眾不同，和自以為與眾不同的代價，是如此真實。

中央車站一幕，上班的青年男子像一個黑海，每天早上，集體地、流暢地、無聲地、自覺地葬送自己的青春。與其像Yates 所說，一七七六年獨立日可歌可泣的美國夢，最終絕於一九五五年的Revolutionary Road；毋寧說，資本社會的絕路，在每一代人之中，都是如此的明明白白，理性進步，戲假情真，我們都清醒、同行，並且無依無靠。

因此，如果用這個視野來檢視兩口子相處的場面，便會發現我們感情令人震攝之處——人與人之間生死相依的悲情，其實是以潰爛殆盡的社會為支持的。男子的雄赳赳是假的︰曾經入伍的Frank完全無法面對有說服力的批評與挑釁。女子的母愛與溫順是假的︰April 唯一不敢直認的是，她其實不喜歡自己的孩子。夫妻間驚濤駭浪的傾軋是假的︰他們是如此深愛對方，以致不能不把對方的醜惡都徹底剝開。

陰陽永隔的結局是假的︰在資本社會的絕路裡，這是揮去孤獨、廝守終身的唯一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