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藝：完美的劉華，其實就是最冇態度的劉華——關於《墨攻》極端主流的�

完美的劉華，其實就是最冇態度的劉華

——關於《墨攻》極端主流的地方

文︰阿邊個

浪費了十年

《大公報》說，連同籌備構思，張之亮幾乎用了十年在他最近的作品《墨攻》之上。就算不看《大公報》，也會覺得張是在潛心磨劍吧——印象中他上一部戲已是梅艷芳的《慌心假期》了。（還是《自梳》？）但是，《墨攻》和其他張藝謀等的無聊大製作其實都冇乜分別。令人覺得導演花在統御大場面、設計大製作的心力都是白耗的——尤其是張之亮畢竟是《籠民》的導演，一齣把基層生活／社會問題描寫得算細緻的作品。《大公報》仲要引述張之亮的話，說武指董煒不惜跪地求d 臨記呢樣果樣，如何「為部戲」云云。為部咁既戲，駛唔駛呀。

劇情一︰大仁大義大波大

故事十分簡單。時唯戰國，趙十萬大軍，要攻燕。路經小國梁，只得四千人，順便打埋。梁向墨家求救。墨者劉華（革離）來援。到梁後，劉華一邊用計，連勝趙軍兩三次；一面對住屍體，狂講做乜要打仗，嘩，好似全世界得佢一個人尊重生命咁樣。

輸左幾次之後，趙將巷淹中扮退兵，梁王以為搞掂了，又見劉華盡得民心，就想收劉華皮。劉華當然走得甩。咁趙軍咪乘夜進襲，大破梁城囉，然後仲用全城百姓生命，要脅劉華翻黎添。劉華大仁大義，就梗係翻去啦。不過同時佢又係全劇中少數有腦的，所以一面翻去，一面安排一名佢救過的外勞掘地道，利用地下急流引起恐慌（該名外勞梗係同時要壯烈犧牲啦），再配合吳奇隆（梁國射擊冠軍）地面火攻反擊。咁梗係反擊成功啦。然後趙國將軍順便自殺囉。

劇情二︰扮上菜又唔捨得

過程之中，最犀利地難頂係感情線。梁國貴族范冰冰（逸悅）一見到劉華就嗒糖。劉華雖然感動，但死都扮冇野︰因為墨者唔可以受人恩惠，以免俾人覺得佢地做好事另有機心。即係撩到范兵兵磬烚烚，然後扮上菜，強調我唔係凡夫俗子，我志在四海，男女關係唔岩我。最後又要醒悟，回梁之後想搵番人。結局最煽情︰劉華大水反攻，偏偏范冰冰唔識游水，又要被梁王困在地底，一浸就死。一句講晒，劉華為救全城百姓，錯手殺左自己條女。仲唔激死你。

一字記之曰悶

兩個幾鐘裏面，大事件來來去去，趙軍十萬雄師的氣勢、鋪天蓋地的火海其實都沒有真正的build-up。即係如果阿仙奴對曼聯，就算有線電視的廣告再求其，都會俾番十年八載以黎兩軍打晒交的場面俾你睇丫，基昂怒串雲尼斯達萊，堅尼韋拉你推我撞……唔係咁我地點會覺得場波大喎，除非你係幾十年的老球迷啦。

所以都咪話唔悶，d 錢都咪話唔SIDE。我地正值大勇之年的香港之寶劉華先生飾演的革離，是華語片史上其中一個最道貌岸然的無聊人。其實可以話，劉華真係完全冇發揮機會，而且「為自由而戰」的演說成個美國佬咁，十分嘔心。

不過劉華咁大犧牲，都造就左套戲其他人有番d發揮。其中少數的亮點，包括曾擔綱過《愛．作戰》的反派黃志文，飾演機心處處的梁王，不愚蠢、不過於表現才智、不浮誇、不平面，語氣表情步履都極之有 depth，觀眾估到佢人而估唔到佢下一步。另外，扮演趙將巷淹中的韓星安聖基都做得好落力。不過個角色其實唔係刻劃得好細緻。到最後，你只會知道佢係勝負重於生命的軍事家，而唔會知佢點解睇得咁重。當然，較諸劉華，安的角色始終都算係十分討好的。

兼與別︰劉華是浪子還是墨者

森秀樹的日本漫畫我沒有看過，墨家本身的學說我也不過只知道一點皮毛的二手料。不過單從二手料處，我也大概理解得到墨家其中一個重點思想是「兼愛」。「兼愛」的意思並非「愛」，而是「兼」，平等無差別的愛。能夠懂得兼愛的人墨家稱為兼士，相反則是別士。劉華在劇中說，如果趙國邀請佢幫忙守城，他一樣樂於應允。這樣就是「兼」的精神了。

不過，真正可以說明「兼別」的位置應該是劉華與范冰冰。因為唯有擺脫「愛情」（這其實是個現代概念）、家庭、部落、勢力的想像，將倫理秩序所提供的感情系統置放於生活中極後的位置，甚至視如不見，那人才能夠稱得上是兼愛的實踐者吧。

簡言之，導演講到一個人對所有人，都有強大的同情心便是兼愛者，便是墨者。不是吧！格外關心、喜歡自己身邊的人不正就是「別士」嗎？總之，劉華離開梁城後想覆焯范冰冰，最後范死左又繼續扮晒墨者浪遊四海，凡此種種，態度曖昧，可以話完全放棄了對墨家最刺激的觀點的討論。好似講到劉華開頭扮上菜的原因只係因為佢份人太過浪子，而非關「兼愛」的墨子學說咁。What a miss。現代社會其中一種最核心的秩序力量正是「別士」那種由近而遠的愛︰即助養非洲兒童或者支持最低工資立法都係好事，但就放係俾家用之後或者陪老公／老婆睇戲之後囉。贊同這種秩序力量固然主流，但更離譜的是一對扮見唔到的眼。張之亮於此難辭其咎。

反戰巴__閉

像兼愛一樣，在《墨攻》中同樣採取主流白痴立場的還有對待戰爭的態度。對著血流成河的屍體，我們只能見到道德發言人劉華痛心疾首的表情，或廢話連篇的深情演說。最重要的，對為何結怨、為何興兵黷武的分析就只有結局的字幕。字幕大致就係話梁城得以保全後天下如何繼續混戰，打打打。好像說這就是人的天性咁樣樣。

這和本地主流傳媒報道以巴糾紛、美伊中東衝突、科索沃系列戰事等等只報眼前發生的偽中立、去歷史作風有甚麼分別？文化仇恨、民族仇恨作為論述，如果不去梳解、釐清其中的歷史脈絡，我們只有焗住相信，科技發展下去，人類自己消滅自己乃不可避免的，第三次世界大戰乃不可避免的，人類的同情心並不能抵擋得了人類的野心與獸性。甚至，你要焗住相信，渣住個pass，才有資格按下你的家園的升降機的按紐，咁麻叉煩的生活程序也是不可避免的。因為你有錢，就有人打劫架啦，保安是不可避免的。所有政府做的衰野都是不可避免的，如果你唔打算去分析佢的話。

燒銀紙的社會

大概係咁啦。墨家作為戰國時代的顯學，都真係幾有趣、幾有個性的，很多觀點，——例如用效益主義來論證的兼愛，例如反音樂，例如反對對先人的過度祭祀與紀念，例如支持極權政制，例如對技術及科學有深刻洞見卻迷信鬼神——直到今天來說，都依然有其激進的意義。但是，《墨攻》非但沒有表現墨者的個性與「擇善」之固執，反而塑造了一個超級冇態度的劉華，於是最後這還是變了一場燒銀紙的大堆頭。是張之亮保守嗎，還是我們的電影市場、我們的社會容不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