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emo 作為時代的精神

在今年的畢業禮,有同學躺平控訴大學精神健康支援不足。中大也不是首次有同學關注校園精神健康支援,校內近年越來越多校方主導的 Sem 尾打氣攤位,甚至 Sem 2 考試前的閱讀週,也是回應著同學精神壓力大這個熾熱的議題。到底校方對精神健康持什麼態度?為什麼校園處處有關心同學的海報,卻又在同學間怨聲四起?

2015 至 2016 年,院校同樣出現自殺潮,當中有五名中大生輕生,中大因而成立專責小組調查情況, 發 佈「Summary Report of the Task Force on Student Mental Wellness and Support Services」報告 [1],建議增加輔導服務的資源,亦強調各部門的協調分工,包括保健處、OSA 的輔導服務、書院和學院等,務求學生能取得不同層面的協助,最後以加強健康教育的意識作結。

雖然報告對同學的壓力來源避重就輕,只著重補救措施。但相比之下,在 2023 年的悲劇面前,校方僅僅發聲明哀悼和呼籲社會關注精神健康 [2], 實是顯得倒退。而報告發佈至今已經過去七年,我們難以全面評定校方的制度,但嘗試透過收集服務使用者的意見,整理當中的問題。

我們曾邀請保健處處長陸偉昌醫生,及學生事務處的心理健康及輔導中心進行訪問,但遭到拒絕。在只能接觸到服務使用者和學生代表的情況下,這篇文章主要是由學生視角描述資源不足或服務參差的情況,而未能記錄官方對校園精神健康的理解。


Level 1:朋輩輔導——課外活動無助精神健康

中大不時有宣傳精神健康的攤位,如狗醫生和樹窿傾訴,但對於有情緒困擾的人而言,摸狗狗雖能帶來短時間的開心,但也只是課外活動,而不是真正有幫助的治療。


Level 2:情緒支援熱線——傾訴前先核實身份

OSA 設立 24 小時情緒支援熱線,同學可以隨時致電求助。

皮皮已經忘記因什麼事情而情緒崩潰,凌晨大哭致電中大的情緒支援熱線,一輪嘴講完自己的情況,對方的回應卻是「同學你係邊間院校㗎?麻煩提供 SID。」皮皮又邊哭著報上院系級和 SID, 然後才能繼續對話。

這個官僚至極的情況,是因為支援熱線由外判機構基督教家庭服務中心營運 [3],為了確保服務符合「承辦商的服務對象」,才要在急救性質的熱線內核實身份。而在對話超過 15 分鐘後,皮皮就能感受到職員以敷衍語氣重複「好啊」,職員看無法逼使皮皮主動掛線,就直接趕客「仲有好多人等緊,你揾其他人幫手啦。」——仿佛忘記了求助者打電話的原因。


Level 3:OSA 輔導——有效,但輔導員好累

中大提供針對學生的輔導服務,同學可以在網上預約與輔導員見面傾訴。

阿樂初時預約輔導服務,基於自身情況壓抑多年,難以信任輔導員,因此並沒有表達太多真實意見和感受。其後當阿樂更加願意正視自己的精神健康問題時,他開始到精神科求診,也開啓了與輔導員的對話。他描述輔導員會幫助梳理問題,分析困難的成因,如果見同學的狀態無法自行運轉, 也會一同編排時間表,鼓勵與朋友見面,他認為輔導經驗頗為正面。只是他也感受到輔導員工作的疲倦,以死魚眼跟他對話。

他又退後一步想,當時他缺乏朋友陪伴,會變得依賴輔導員,甚至會覺得對方很有魅力。但他漸漸明白到輔導員不是朋友角色,大多數時候以專業態度跟他對話,避免作任何建議左右他的選擇, 如是否退學或轉科。現在阿樂狀態好轉,會更加依賴社交圈子傾訴,始終輔導的頻率低,不及朋友更加了解他的性格。


Level 4:保健處——資源不足、專業性存疑

在與輔導員交流後,如果輔導員認為同學的情況嚴重,需要藥物協助,便會轉介至保健處的精神科,以輔導和藥物治療的方式雙管齊下。

從身邊朋友和受訪者的經驗,大家皆感受到精神科的資源不足,保健處只有兩名全職醫生,輪候時間長,如非情況嚴峻如透露自殺傾向,得以在一星期內見面,其餘個案普遍需要輪候超過一個月,令同學認為未能及時解決所面對的危機。

而藥物不足亦是明顯問題,存在不同症狀的患者需要透過試藥找到適合自己身體的藥物,而受訪者認為對比私家診所配給的藥,保健處的藥物選擇明顯不足,且副作用大,例如導致肥胖等情況。 因此也有不少人表示,如果情況緊急,還是會不惜昂貴診金去私家醫生求助。

受訪者分享了千奇百怪的經驗,都在反映醫生的專業性存疑。同學提到其中一名醫生對求診者抱持著不少價值判斷,會暗示如何才是一個好學生。

有求診者在女僕咖啡廳工作,醫生:「我知你係個好女仔,只係生活所逼你先咁樣」,勸喻她找有私樓的伴侶。

有求診者提到同性伴侶,醫生尷尬躲閃地說:「你同個朋友點樣啊?」

有求診者的家庭財政狀況出現問題,醫生說:「你父母可以到大灣區置業,退休後就能減少經濟憂慮。」

又有不少人表示醫生經常推銷他所寫的書,或是建議同學到他的私人診所求診。種種評論讓同學感到不舒服,醫生未能理解同學的處境,甚至有操守不當的情況,令大家只把保健處當作零成本開藥的地方,而非真正幫助同學走出困境的服務。

同學並非對於保健處情況毫無話語權,現時多了負責監察保健處服務的委員會,每年有書院及 OSA 選拔的學生代表參與。我們訪問到近年其中一位學生代表,他憶述會議中有同學質疑精神科的藥物不足、輪候時間長,但處方整體態度怠慢, 認為保健處「不是在開善堂」,加上中大是少數有提供精神科服務的大專院校,可能抱著「有已經好好」的態度。

在成本支出高昂的情況下,處方傾向維持現狀,強調會加強部門合作和分流,即辨認不同症狀程度的同學,讓書院和輔導員承擔更多責任,照顧情緒症狀輕微的同學,把保健處的資源留給「真正有需要的人」。這也暗示著不會增加醫生人手,同學依然要排隊食次藥挨批判。


小結:寫在醫療資源以外

從幾位受訪者看來,相比社會普遍存在對精神病的歧視,中大的環境頗為友善,老師和同學不會覺得「只是你諗太多」。而在行政層面上,基本上同學有醫生證明的話,老師都願意延遲功課限期,或是容許 Late drop。

只是,在拷問校方為何不願增加治療輔導資源的同時,學業壓力大、競爭性的社會環境、原生家庭的創傷等結構問題,就如房間裏的大象甚少被社會提及。制度的改革,是否只要有足夠資源,病人就能不再受苦?


註:

[1] : Summary Report of the Task Force on Student Mental Wellness and Support Services,學生精神健康及支援專責委員會, 2016。


[2] : 聯合聲明:呼籲各界關注本港大學生心理健康並建構學生網絡以促進關愛,高永雄教授,2023。


[3] : 中大 24 小時情緒支援熱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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