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V

■ 前言

透過與不同受訪者對話,我們看到哲學系性別問題與學系的人員構成、文化和教學息息相關。有見及此,我們邀請了系方對話,希望了解他們對這議題的看法和措施。而系主任 Saulius Geniusas及助理教授 Hayden Kee亦爽快答應。

■ 學生男女比例

Geniusas 同意哲學系本科生男生比較多。現時本科生一共有111人,其中女性佔34人;研究生則一共有42人,其中女性佔13人。本科生及研究生的男女比例都同樣約為7比3。他表示學生性別比例失衡的問題正在改善,譬如今年新生中的女性比例有所上升,達42%左右。若果成功聘請女性全職教員,性別比例相信會更為平均。

■ 對厭女言論的零容忍

面對系內的厭女言論(詳細請參閱〈寄生在更衣室的厭女症〉),Geniusas感到震驚之餘,亦深感忿忿不平:「我對於有男同學說出女性應該留在廚房之類的說話真的感到非常震驚,這絕不是誇大其詞。這種評論不僅令人難以置信,而且十分愚蠢。」旁邊的Kee 亦不敢相信這些言論是出自哲學系學生。

他們向我們確認這些言論的出處和普遍程度。我們澄清按我們所知,這些言論多出現在O camp和學生聚會中,未必是系內的常態。Saulius強調這些言論應該是絕對不能被容忍的,學生在聽到後應該通知系方。Kee表示他們不會被邀請參加學生之間的聚會,亦不懂粵語,對於不肯定可以如何介入和改變系內的文化而感到沮喪。

■ 我們十分努力招聘女性全職教員

我們指出一部分女性受訪者之所以轉到其他學系,是因為在哲學系內感到微妙的不適。

Geniusas認同女學生的不適感是一個大問題。他認為當中的原因是系內沒有女性全職教員。在當前追求性別平等的時代,哲學系顯然有些落伍。他指系方正努力改變現狀,系內每次會議都會討論這問題。

不過,Geniusas強調改變系內教員的性別比例困難重重,原因是系方僅收到很少女性學者的申請。「明明有很多有資格的女性人選,但她們的申請只佔了全部申請的10%。」

2023年,系方曾錄取一名女性申請人,並提供了其他同級教員從未得到過的豐厚待遇。然而,這位申請人拒絕了,因為她希望能獲得更高的職位。但這會對其他資歷跟她差不多的教授不公平,令他們覺得自己的工作不被重視。就算系方同意了她的要求,大學高層亦不會批准,因為她的資格和經驗並不足以勝任更高的職位。以上事例反映學系要成功招聘優秀女性學者的難度。

「你們可能會想,為甚麼沒有女性教員?我和我的同事相處多年,我可以肯定這不是有意為之。」Geniusas 指出招聘教員時,比起性別,系方往往須要考慮其他更重要的因素,如申請人的研究領域、經驗等。此外,他認為學系之所以只收到很少女性學者的申請,也許是因為哲學系是「全男班」。我們其中一位編輯曾在與一名女性訪問教授的聊天中得知,對方因為自己同事全是男性而感到孤單。卻步的女性學者心中可能有着同樣的憂慮。

儘管招聘全職女性教員上不順利,Geniusas表示系方嘗試邀請更多女性訪問教授。近年哲學系的女性訪問教授比以往增加了不少,如上學年的Giovanna Colobetti、Jessica Wilson,和今個學年的朴素晶、Claudia Baracchi。這些女性訪問教授在中大開授不同的課程,讓學生能夠體驗女性教授的課堂。系方表示他們在下學年也邀請了女性訪問教授。

系方表示現時已物色到合適的女性學者,並推薦予大學高層。在招聘教授的程序上,學系無權作決定,只能向大學高層推薦人選,並待他們決定。他們表示現時所有跡象都顯示她有很大機會受聘,並希望她可能在下一學年加入學系。Geniusas誠懇地說道:「我希望如果你們兩年後再來訪問,我們能邀請一些傑出的女性同事參加討論。我們正非常努力地進行這項工作。」

■ 系方眼中的性別問題

為了找出我們與系方的見解是否不同,我們請Geniusas和Kee描述他們眼中的性別問題。 Geniusas表示所有系內成員都意識到部份女同學在系內感到不舒服。不過,他似乎認為問題核心在於系內只有男性教職員,並重複系方難以招聘女性教員。

對於受訪女同學表示因課堂討論由男性主導而感到不適一點,Geniusas似乎不太認同,他認為老師主導討論是可理解的,因為這就是老師的職責。其次,他指有些課堂不完全是由男性學生主導,接著舉出了我們其中一位女編輯Y為例,說在他教授西方哲學史時, Y坐在前排,是最活躍的學生之一。但是訪問結束後Y表示,自己每次課堂發言時都膽戰心驚,倍感壓力,有時只是強迫自己問問題。

另外,Geniusas也指出在課堂討論中最活躍的學生並不一定是在這個學科中最成功的學生,例如在他的經驗中,西方學生都很積極回答問題,但成績不如許多背後默默耕耘的本地生。所以,女性學生在課堂討論中相對不活躍,並不代表她們的學術能力低。他表示自己教過一些很優秀的女性學生,她們在課堂上十分安靜,但她們已在頂尖期刊上發表文章以及參與各種學術會議。

我們指出我們關注到的是這對同學社交生活的影響。經常發言的同學會被其他同學視為更具哲學能力,因而更被欣賞。我們的訪問結果顯示這種心態在系內並不少見。而數字上,確實是男性發言得較多,導致男性比起女性更常成為被欣賞的對象。(詳情請參閱〈在哲學系和男人相處〉

Kee則表示身為授課者,就算希望能改變這種社交文化,確保每個人都感到自己的聲音被聽見和接納,但能夠做的事情亦十分有限。「設想你們在授課,你們會怎樣做呢?我不是說老師沒有事情可以做……但只是想你們設身處地,從老師的角度理解課上的情況。我是不是應該與那位女同學說,『嘿,你多說點話?我還沒聽到你的聲音。我想知道你是否和那邊的男生一樣出色。』不,這不是一個好的解決方案。」

或許教師的確難以主動要求不發言的人發言,但從L的故事中能夠看到,老師可以在學生鼓起勇氣發言後,給予鼓勵和讚美等正向回饋,增加他們的自信心。若果學生們不以辯論作為交流方式,而是積極地於彼此的觀點上建設,嘗試建構出更完整和全面的觀點,也許能夠吸引更多女性學生參與討論。Kee認為這個討論模式或是一個好的解決方法,但即便有心改變也很困難,因為系方難以強制要求教師改變他們的教學方式。而辯論的交流方式早已滲入哲學教育中。

■ 女學生充滿荊棘的學術路

女性哲學學者的數量遠不及男性,是否因為她們在學術界面臨更多挑戰?Geniusas與Kee都同意,但認為情況有所改善。Geniusas指女性學者的數量比二、三十年前多了很多,在他從事的現象學領域中,過去數年間獲得教席的女性學者甚至比男性多。

但Kee亦指出世界上幾乎每個哲學系的女學生流失率都比男學生高。當女性在這裡得不到機會去展示自己,或者沒有得到應有的關注,她們也許會感到哲學不適合她們,於是選擇了轉到其他領域發展。「事實上,哲學可能是適合她的,但她沒有找到可以仿傚的榜樣,或者她沒有遇到能讓她產生歸屬感的文化,以致於我們失去了她,和她本可以為哲學社群做出的貢獻。」說到這裡,Kee為哲學界失去了一些明日之星而深感可惜。

■ 沒有性別相關或以女性哲學家為專題的課程?

在哲學系網站查看每年開授的課程,會發現哲學系從沒開過性別相關或以女性哲學家為專題的課程,我們對此深感好奇。Geniusas回應道:「任何想要突圍而出的學系都需要有特定的強項。如果你甚麼都做,最後會甚麼都做不好。我們的強項有三個:中國哲學、英美哲學、歐陸哲學——這是我們的專長。」而學系開授的課程取決於其強項和教員的研究專長,亦即這三大領域。再者,大學高層亦未必願意特意招聘一個學術專長和哲學系傳統強項不合的學者,因為教授招聘涉及大學未來數十年的資源投放。

不過,Geniusas讚歎中大哲學系其實非常多元,很難得能夠同時在中國哲學、英美哲學和歐陸哲學各方面都有擅長的教員,而更是來自世界各地,有著不同的文化背景。Kee 作了進一步補充:「我認為這讓我們在全球的哲學系中與眾不同。這並不是說教授女性主義並不重要,我們需要想辦法將它納入我們的課程中,而我們正在努力。但我們亦不想失去我們的獨特之處。所以當我們調整教職員和課程時,我們面對許多限制。」

由此可見,系方首要考慮的是如何保持自己的特色,並以此為中心發展——這印證了受訪者可樂認為哲學系有很明顯的學統,限制了學系的學術發展方向。儘管如此,Geniusas指出系方亦十分重視學生意見,每年都會向學生發送問卷,詢問他們希望開設的課程,並優先確保熱門的課程能夠被開設。

此外,Geniusas亦提出了一些解決方法。首先,系方正初步與University of Exeter探討開辦雙學位課程的可能性,使兩間大學的哲學系能夠互補,「例如與女性主義相關的課程,他們那邊肯定有同事可以開設。而像中國哲學、歐陸哲學和哲學史這些課程是他們不開設的。所以這對於雙方的學生來說都有好處。」

■ 最新措施

在我們撰寫本專題期間,系方為改善系內性別問題實行了不少措施。為了更好地掌握系內的性別問題,系方成立了性別平等委員會,在本學期舉辦了數場焦點小組(Focus Group),了解同學在課堂內外的經驗。經調查後,委員會建議加強現有的導師制(Mentorship)和學術顧問(Academic Advisor)制度,希望可以培養不同性別和背景的學生間的相互尊重,協助新生融入學系。此外,委員會也和轉至其他學系的女同學深入面談,了解離開的原因。為取得女性學者的意見,系方邀請了文學院其他學系的女教授參與系內會議。

學系為2024年的O camp設立了一個特設委員會,目的是讓主辦同學知道性別意識的重要,以及就着如何在活動中為新生塑造性別友善環境提出意見。此外,委員會也跟進了一單在這次 O camp中發生的性別相關事件,約見了涉事同學,以提高他們對可能冒犯女性的言論的敏感度。

我們看到系方的確相當重視哲學系的性別問題,Geniusas和Kee亦直言我們是「合作夥伴」。在訪問中,Geniusas反覆強調與同學合作的重要性,並渴望與他們加強溝通,以更理解他們的關注和憂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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